第68章(第2/3頁)

今年的焰火取的是“四方來賀、八方來朝”之意,漫天的焰火從四面八方漸次傳至城東,仿佛無數金輝朝著興慶宮湧過去,在東市和圃田澤上空匯聚成一片火樹銀花不夜天。

滿街歡笑聲連連,這熱鬧實在好看,唐厚孜筆都握不住了,直看得心潮澎湃,心中震撼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花炮布彩,鶴焰騰輝,這是盛世氣象!外有山河之固,內有國祚綿長,真是讀書人最大的幸事!

而他中了舉人,便是半只腳踩進了官場的門,今後無論是歧路還是坦途,他都是要往官場上闖一闖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哪怕個人之力微薄,只能做個樗櫟之材,但凡給這盛世添一塊磚、加一片瓦,這一輩子也值當了!

兩刻鐘的焰火燃罷,客人們都回過頭來了,攤兒上又堆了一排燈籠。

唐厚孜心頭卻遲遲平靜不得,他寫得越來越慢,到最後跟不上了,客人連番催促,越催他越手忙腳亂的。

容嘉樹站在邊上旁觀了好一會兒了,這才上前笑道:“義山,你往旁邊坐坐,我幫你一道寫。”

攤前圍著的客人問他:“小公子是哪個?你也是神童嗎?”

容嘉樹溫文一笑:“我是今年鄉試的舉人,年紀大了些,沒能排上那神童榜,名次倒也過得去。諸位若不介意,我也替你們寫幾幅。”

他容貌實在出眾,攤子邊上圍著的小娘子們羞紅了臉,推出一個膽子大、嘴俏的姑娘來說:“那就你吧。”

她把一盞小巧的兔子燈遞過來。

後邊年輕的姑娘們一看,這位少年公子更好看,烏泱泱地湧去了他那頭。

問她們想提什麽,各個張嘴念的都是坊間酸詩,什麽情啊愛的,什麽此花不解語、枯坐垂淚到天明的,也不知道怎麽這麽多小姑娘愛背秦樓楚館中流出來的酸詩。

容嘉樹搖搖頭:“這詩寓意不美,題在燈籠上更不美,我給你換一首寓意好的,如何?”

小娘子們自然是連連點頭。

只見他往紙上寫:

——人生自在常如此,何事能妨笑口開?

——勸君惜取少年時,莫負韶華於寡恩。

唐荼荼噗得笑出聲,灑脫!

這詩不深奧,她憑著自己本事看懂了,不就是明擺著說——“別小小年紀談戀愛,好好玩耍天天開心,耽誤大好年華跟寡情的男人談戀愛多浪費啊”。

那幾個姑娘好似也聽懂了,眨眨眼睛,笑著提起燈籠跑了。

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湧上來,又散去,到客人不必排隊時,唐荼荼的小箱子已經裝滿半箱了。

劉大一探頭:“好嘛,估摸著得有三四十兩了,開個鋪子都夠了,辛苦二位少爺啦。”

話剛落,北面又有鼓聲咚咚敲起來。

這回鼓聲又重又急,敲不停當了,敲了足足有一刻鐘,直敲得整座人聲沸騰的東市都寂靜下來,鼓聲聲聲震響在人心口上。

葉三峰不知從哪兒鉆出來的,一屁股坐在攤架上,壓低聲音道:“姑娘、少爺,準備收攤吧。”

“前邊怎麽了?”唐荼荼忙問。

葉先生聲兒壓得更低:“聽說方才宮裏有人進言獻策,說九皇子近來多病,一場中暑發痧都差點要了命,是肺氣不足、榮衛有損。”

“正好趁著太後壽誕,國喜之日,街上人多,瑞氣充盈,皇上允了九皇子坐輦車出宮行走,跳驅邪舞、祛病氣——一會兒行駕儀仗就要過來了,咱們且上樓罷。”

唐荼荼震驚聽著,頭兩天娘說葉先生坊間人脈多,唐荼荼只當是葉先生市井間狐朋狗友多的意思。平時從沒見過葉先生辦什麽大事,他竟能悄無聲息地知道這麽個大消息,還比所有人都早?!

九皇子今年尚未滿四歲,就已經體弱多病了麽?

他們幾人正半信半疑地收著攤,只聽見街頭街尾鼓聲沉沉,再聽不著別的了。

唐荼荼有點不放心,指指東南邊的興慶宮,悄聲問葉先生:“這是今兒晚上臨時起意嗎?讓一個……嗯嗯……坐車遊街,都不用提前安排的?萬一有個什麽……”

——閃失的,誰擔待得起?

身處鬧市,人多耳雜,她話都不敢說全了。

葉三峰“嗐”了聲。

“皇家的事兒,要什麽提前安排?說一嘴就是了。上頭人只管發話,再興師動眾都是掀掀嘴皮子的事兒,誰管什麽提前安排?底下人心驚膽戰地忙活一通,腦袋全拴在□□上,出了事兒就得伸頭擔著。”

“葉先生!”唐荼荼重重喊他一聲,直覺得腦殼疼:“您都敢當街說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了,還用壓著聲兒麽?”

葉三峰嘿嘿一笑,幫著劉大劉二去收拾攤兒了。

才剛把各自的物件拾掇好,木攤架挪到墻邊,五城兵馬司和金吾衛立刻來清道了。

身材魁梧的兵士們鎧甲俱全,手持大盾,小跑著前進,將擁堵的人群沖出一條道來。還有內監高舉著“回避”牌,一路緩行而來,把路人全部擋在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