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2頁)

而兄妹情誼,再血濃於水的兄妹情,在各自成家立業以後,這層血濃於水,也總是要漸漸退讓於另一層更深的血濃於水了。

華瓊接著說:“那時,我們三房都住在這宅子裏。”

“你這兩位舅母不是什麽大度人,一聽我想支三千兩開鋪子,立馬不高興了,軟磨硬泡地叫我打消念頭。你姥爺不願意家裏不睦,拿了私房錢給我,你兩個舅母又不樂意,說是家裏孩子大了、人口多了,攛掇著要分家。”

“分家分得正好,誰也別耽誤我賺錢!分了家的第二天,我的成衣鋪就敲鑼打鼓地開張了。”

唐荼荼哧哧笑出聲。

可不是分得正好麽?她娘之後一路飛黃騰達,賺的都是自己手裏的財產了。要是沒分家,掛在華姥爺名下,反倒不好說了。

華瓊接著道。

“他們都當我是鬧著玩兩天,興頭過了就要關店回家了——誰料想,成衣鋪開了三個月,我就回本了,又三月,我開起了第二個鋪子。”

“又半年,跟你二舅組建起了頭一支商隊,去江南進布帛,那邊織錦之鄉,布帛花樣更多……”

“如今,家裏的錢莊和賬房是我自己管著,北邊這一條街全是我的,商隊裏也多半是我的人。”

“你姥爺賺下的那條街,全給了他們去,娘懶得去爭那點子東西。可分家後我自己賺回來的,誰也別想拿走。”

“娘真厲害!”

唐荼荼枕在手臂上,輕聲道。

這與她所想的,華家上下一派和和美美全然不同,而是和離女回到娘家、從寄人籬下的尷尬境地裏,硬生生一步一步走出來,靠自己的本事壓在兩個兄長頭上的勵志故事。

聽著聽著,唐荼荼慢慢想通了一件事。

她娘身邊這些人,對華瓊的叫法各是各的樣兒。

劉大劉二喊“小姐”,宅子裏的賬房先生們喊“三當家”,葉三峰有時喊“掌櫃”,有時喊“小姐”,而農莊的嬤嬤、還有宅子裏的雜役,清一水地喊她“主子”。

乍聽,這一連串的稱呼很混亂,應該是有先有後跟上華瓊的,其中,必然也有親信、家仆和雇工的微妙差別。

如今大舅和二舅兩家分家買宅,把偌大的宅子留給姥爺和娘,可能也有一點退居二線的意思。

如無意外,她娘,就是華家將來的掌權人了。

說完這麽一通,華瓊正懊惱:自己怎的對一個小丫頭說了這麽多,荼荼一問,她就鬼使神差地全倒出來了。仿佛她能聽懂似的。

——真是怪哉。

她正懊惱著,卻聽唐荼荼又好奇問了一句:“娘,那你將來是打算過繼,還是找個男人入贅,再生孩子?”

這說的每個字華瓊都聽懂了,卻愣是沒明白什麽意思。華瓊迷瞪了半天,一個爆栗敲在唐荼荼腦殼上。

“合著你和你哥不是我孩子,我還得過繼一個外房的,白送人家家產?要麽自己再費勁兒生個孩子出來繼承家業,我腦子缺了半拉是怎麽?”

唐荼荼忙道:“我不行,我怎麽行!您還是給我哥去吧。”

哥哥的身份,與娘這邊是“勤走動也尷尬,不走動也尷尬”。哥哥兩個月來華家探望一回,來得太少,他總是愧疚在心,覺得自己不孝。

可唐荼荼瞧出來了,哥哥雖對娘有愧疚,卻更不願意讓一手養大他的母親為難。養恩大於生恩,每次來華家,他都不敢跟母親說的。

自己就更不行了,只披了個血親的殼子,見華瓊的次數超不過兩只手,哪裏有臉貪圖娘的家業?

華瓊“嗐”了聲:“你哥我是不指望了,他是讀書的料子,踏踏實實念他的書,將來做官也好,做個大儒也好,都隨他去。”

“就看荼荼你了,你要是學出個樣兒來,能撐得起咱家生意了,娘賺下的東西全給你。你要是學不出來,我就全捐了慈幼局、濟病坊、義學館去,換個‘女大善人’的名頭當當,也算是給後人積了福。”

唐荼荼嘆口氣,心說您要是這麽想,大概是得全捐了……我賺錢的目的,就是找人呐,找齊五個人之後,遲早是要想辦法穿回去的。

末世再差,到底是家。

可娘這脾氣,她將來老了,被人侵占家業、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唐荼荼陷入到了深沉的思考之中,滿肚子惆悵被華瓊一句話戳破了。

“你怎麽老是趴著睡?胸都要壓平了,要麽壓平,要麽壓歪,小姑娘家注意著點兒。”

唐荼荼哭笑不得,翻個身躺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