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3頁)

時人皆道“東邊掌生,西邊掌死”,西邊,說的就是這四座衙門,掌訴訟緝捕、律法刑獄,但凡進了門,不脫一層皮出不來。

“二殿下!二殿下——”

刑部一郭姓員外郎,趿拉著步子追出來,緊趕慢趕地在晏少昰上車前趕上了他。

晏少昰停下腳:“何事?”

郭圍往門邊走了半步,窘迫笑道:“殿下這邊說話……”

他一露出這神情,晏少昰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冷著臉邁過門檻,跟著郭圍回到了衙內。

“照殿下的意思,下官將小公爺關了半月,今兒就到半月之期了。殿下的意思是——”郭圍不敢擅拿主意。

晏少昰隨口道:“放出來吧。”

“有一小事,下官不敢瞞您……”

郭圍賠著笑,吐字模糊得幾乎像舌間含棗:“……三日前,小公爺杖殺了一個刑役。那刑役家眷天天來大牢門口哭鬧,下官怕鬧大了,叫禦史台的人看著了,往上邊遞折子,只能先給了那家五十兩撫恤銀,著人厚厚安葬了。”

晏少昰瞳仁一縮,幾乎不可置信:“杖殺?他在牢中,哪來的人手!”

郭圍支支吾吾:“……小公爺的幾個仆人來牢裏探望,要送鋪蓋進去,那刑役不讓……”

“混賬東西!”

晏少昰猛地咬緊了下頜。

郭圍油得厲害,見他神色不睦,連忙改口:“那刑役剛擔上看門的差使,初來乍到不長眼,沖撞了小公爺,小公爺氣狠了,令仆人抽他幾鞭子長長教訓。下官不敢攔,誰知那刑役是個有心疾的!竟被這麽幾鞭子給抽死了……”

晏少昰眼珠一寸一寸挪到他身上,露出一點沒藏好的陰鶩來。

“不敢攔?”

郭圍一身肥肉跟著聲音一道兒哆嗦,屈膝就跪:“下官哪裏敢攔!那是……那是……”

——那是老國丈的長房嫡孫,皇後娘娘的親侄子啊。

晏少昰一揮袖,示意他滾吧。

“下官告退!”郭圍告了個禮,拔腿就走,生怕慢了,二殿下連他一起發作。出了衙門又拐出一條巷子,他才敢擡袖沾沾滿頭的汗。

民間所稱的“老國丈”,說的是當今皇後娘娘的父親,一等忠毅公。

歷來美號表功,“忠毅”二字便是對他從龍之功的褒獎。自先帝登基時,賜下了一等公爵,聖旨明言國公府三代內不降爵。等老國丈百年之後,爵位就要落到小公爺頭上了。

可這位小公爺實在荒唐得過分了,半月前趁夜擄人,擄了國子監兩名學生,大的十八,小的才十五,偏偏還擄的是男人——問起緣由,那小公爺嬉皮笑臉說,他還沒嘗過龍陽的滋味……

這不腦子有坑麽這。

太子和二殿下攤上這樣的外家,也真是倒了血黴了。

郭圍沒敢多想,拍了拍雙膝上的灰土,交待衙差把小公爺從牢裏放出來,自己只動嘴,沒沾手。他還沒到離衙的時辰,怕折回去撞上了二殿下,鬼鬼祟祟繞去後門回了衙門。

刑部院子裏,一群刑役來來往往,正在翻新刑具。翻新這些東西,也是個手藝活兒,要檢查木樁、緊箍鐵扣,最後還要仔仔細細上一層黑漆。

黑色冷沉嚴肅,叫犯人看了心裏惴惴不安。

晏少昰靜站在門前,看他們刷了半刻鐘的漆,才緩過心頭那陣惱恨。

他臉色如生鐵,實在太難看。廿一引他上車的當口,忽的鬼使神差道:“殿下,奴才剛才瞧到了唐二姑娘。”

晏少昰心氣不順,語調也是涼的:“她來衙署做什麽,又惹了什麽禍?”

廿一搖搖頭:“二姑娘從學台的方向出來的,拐進了一家酒樓。”

“她和誰?”

“和她那個丫鬟,就主仆二人。”

“去酒樓吃席?”

廿一:“……大約是去蹭飯。”

晏少昰哼了一聲,坐上車便閉目養神了,遲遲沒說去哪兒。

廿一揣摩著主子的意思:“殿下是要去酒樓瞧瞧麽?”

晏少昰撩起眼皮,眉頭依舊緊鎖:“我去做什麽,事兒多得忙不完,哪兒有工夫看她吃什麽。”

廿一垂頭認錯:“是奴才想岔了。”他揮手示意車夫回府。

馬車行出刑部與大理寺之間的巷子,將將要拐向太平坊時,車裏伸出了一只如天工雕琢的手。

晏少昰道:“停車。”

他的輿車是四駕,太顯眼,巷子裏卻停著一排下官馬車。晏少昰挑了個色兒不打眼的雙騎馬車,上了車。

“引路罷。”

方才還說著“事兒忙不完”,還不是要去?

廿一竟生出了一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錯覺,這錯覺來得快,去得也快,甚是奇妙。廿一忙以拳掩口咳了聲,止住了笑。

酒樓裏人多,影衛只看著唐荼荼進了酒樓,在樓上樓下哪間屋卻不知,眼下二殿下竟過來了?影衛忙誠惶誠恐地去找唐二姑娘在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