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頁)

牧掛書愣了愣:“我方才聽少爺說了那幾道題,也在想此事。”

他細細思量:“不太像是假題。且不說《士商類要》是行商經,坊間並不流行。那兩道經史策都是孔孟舊題,難出新意,答題時文理俱愜便為上佳;兩道方略策也是中規中矩;那道史論出得尤其偏,‘顏回命短、盜跖長生、孔子厄於陳邦、姜公因命守時’,天時人運,皆是命數——這是前朝許國公的名賦。”

“少爺自小熟讀經典,已經是年輕一輩裏的奇才,也只能算是堪堪讀懂此賦。可像他一樣年紀的學生,再算上弱冠之年的學子,哪裏能歷練出這番心境?一定會答得淺入淺出,這題只能是飽經風霜、行遍天下、不囿於腳下方寸的老秀才,才能答得出來的。”

“這套題博采眾家之長,又有萬象豁達之勢,若是有心人拿假題誆騙學生,不至於把假題出得這麽偏。卻與學台那些老先生往年出的題也不太像,商經也就罷了,好歹是問時務,可擇出屢考不第的老儒有什麽用?”

牧掛書凝眉琢磨半晌,忽然神台一陣清明:“聽聞這幾年科考上青年才俊輩出,上了朝堂,卻屢屢被皇上斥責,覺得他們只知讀死書,不會做實事,皇上有起用老儒的念頭。照這麽想,學台擬題一定是得了禮部上峰指示,那就對上了!”

唐荼荼聽得兩眼發花,等牧先生自言自語完了,才總算從他嘴裏聽到幾句自己能聽懂的話。

“這回鄉試興許是要提前了。”

牧掛書道:“前兩日,我在文社和友人相聚時,聽到席上有人隨口提了一句,說是貢院最近忙著修葺號房。又說七月中旬是太後壽辰,整個七月,京城一定熱鬧至極,許多人家會趕在這月喬遷婚娶,攪合得學子心旌搖曳,不能踏踏實實備考,鄉試興許是要提前了。”

“因為是恩科,也沒時令講究,若是學台的試題已出,頂多再有十來天就要考了。”

總算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唐荼荼連忙點頭:“這樣啊,牧先生想得果然周到。”

牧掛書惆悵道:“時間這樣緊,少爺遭逢此大難,還不知道能不能考好。”

唐荼荼有點走神,聞言回了句:“這算什麽大難,兩個小孩打架罷了。”

牧掛書目瞪口呆望著她。

唐荼荼領悟了他這個表情,知道自己又說怪話了,忙抿嘴一笑,細聲細語道:“先生去忙吧,我去跟哥哥說說話。”

牧先生驚異之色還沒消,呆呆點點頭,腳步虛飄地出去了。

內屋的唐夫人和珠珠,還有那倆書童,都已經散去了,留下一室清靜,讓少爺休息。

可唐厚孜靜不下來,他躺在床上,心裏的怒火和委屈混在一起,在還沒被閱歷撐大的胸腔裏橫沖直撞,沒個出路。

一回神,看見妹妹站在屏風旁望著,唐厚孜連忙背過身,抹了把眼睛,又把被子展開蓋身上,甕聲甕氣說:“你別進來,大姑娘了,往哥哥房裏鉆像什麽樣子?”

唐荼荼“噢”一聲,扯了張杌子坐他床邊。

房裏安安靜靜的,唐厚孜又難過起來。爹不信他,母親隔著一層,又聽不懂他說的,闔府裏只有妹妹是自己的親人了。

他茫然喚了聲“荼荼”,“你也覺得哥哥錯了麽?”

唐荼荼搖搖頭,安靜地給他削了一只梨子,可看他這下唇裂著、下巴腫成個饅頭、全身塗著藥不敢屈伸的樣子,又不知怎麽給他吃,最後一塊一塊塞自己嘴裏了,彎唇笑起來。

“你怎麽還笑話我,珠珠都掉了一缸眼淚呢。”唐厚孜不滿地瞥她。

何止,珠珠還嚎了半個時辰呢。

唐荼荼隔著被子,輕輕拍拍他胸口:“以後呀,別天天翻來覆去地看你那一屋子書了,學學拳腳功夫吧。”

唐厚孜:“啊?”

“起碼,把身板練結實些,別讓人一拳就打倒。你天天讀的那孔夫子,人家還是個身高九尺的山東大漢呢,有力氣傍身,再跟別人講道理。”

唐厚孜嘴角直抽,這是說這的時候麽。

“荼荼,你還小,你不懂。”他長籲短嘆,一副憂國憂民的沉重樣。

唐荼荼剛從牧先生那兒聽了一腦袋天書,還沒消化完,不想從他這裏再聽一腦袋,忙起身要辭:“哥,你睡會兒吧,記得晚上別睡太早,等等我。”

唐厚孜一愣,不等問出口,她已經快手快腳地出了屋。

今兒府裏出了這麽大的事,誰也無心用晚飯,戌時正了,才將就吃了幾口。

唐荼荼把珠珠哄好,回了自己屋子,與福丫一起翻遍衣箱,找自己的漂亮衣裳。她雖胖,唐夫人給她做的好衣裳卻不少,跟珠珠一樣得做,誰也不少一件。

最漂亮的,要數上個月底做的那件。那會兒珠珠十歲生辰,滿大街的挑漂亮衣服,正逢錦繡坊出了一批新料子,輕薄如紗,卻比紗要亮得多,做出來的衣服特別好看,穿上明晃晃的,似菩薩座下的小仙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