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2頁)

這下,仆婦們哪兒也不敢碰了,都訕訕垂手立在那兒。唐荼荼嘆了聲:“你們都出去吧,我自己來。”

都是京城給主家幹活的婦人,進城多少年了,哪裏下過地?個個累得大汗淋漓,還被二小姐訓了兩句。也就劉嬸耐心點,跟在二小姐旁邊照貓畫虎,學她拿起把鐮刀割蒜苗。

揮了兩刀,劉嬸覺著不對勁,那蒜苗跟她作對似的,怎麽也不聽話,輕了不對,重了也不對,好幾回連蒜苗根都拽上來了。再看二小姐,一刀又一刀輕輕松松地揮,蒜苗就一茬一茬地往下倒,整齊地似拿尺量過,也不知道她怎麽使的鐮刀。

別的幾個仆婦坐在邊上擇菜,心裏直犯嘀咕。

都這年頭了,誰還自己種菜?村郊多的是菜農,一年春夏秋三季,菜價都賤,就冬天貴點,可冬天一頓飯吃的菜也花不了十個錢。京城地價又貴,有那錢、有那功夫做點什麽不好,誰家特特買塊地種菜啊,養雞養兔兒都比種菜強。

再說,這麽巴掌大塊地方,哼哧哼哧忙活倆月,種出來的菜,不夠全家這麽多張嘴吃三天,圖個什麽?

二小姐真是非常人也。

外頭雇來的仆婦,規矩不好,嘴上不敢編排主家,心思卻跑得遠,看著二小姐的背影腹誹。

才滿十四歲,背影像一座小肉山,骨架子本不寬,肉全長前胸後背上了。臉盤飽滿,腰肥臀圓,撩裙蹲下去,那兩條小腿也是粗的,這麽半蹲著,似要把那身衣裳撐破。

難為她家夫人,給二小姐的衣裳專門做了顯瘦的樣式,也架不住她這個姿勢。

別家小姐手裏捧著的都是琴棋書畫,二小姐那鐮刀拿得比紙筆都順手。那麽利的刃哎,彎喇喇、明晃晃地反著光,看著都叫人直哆嗦。

臉上沒點脂粉顏色,清早為赴宴染的那十指紅蔻丹,這會兒被泥糊了一手,哪裏能看?露在外頭的白白凈凈的手腕,也跟“纖細”二字毫不相幹。

唉,從頭到腳無一處像個官家小姐,真真兒是連自己家裏糙養出來的姑娘都比不上。

就是命好,當官的爹出息,後娘人也和善,一輩子吃穿不愁的命。

幾個仆婦正這麽想著,後頭有腳步聲傳來,不悅道:“都閑坐在這兒幹什麽?”

“大少爺。”仆婦們忙站起來行禮。

來的是家裏的大少爺,唐厚孜,也是家裏頭唯一的少爺,年紀不大,風儀初顯,一皺起眉來,比家裏老爺威嚴還重。

“都下去吧,我跟妹妹說說話。”

唐荼荼還蹲在菜地裏,擡了擡眼皮,喊了聲“哥”。

午後太陽正盛,她又胖,稍動動就是一身的汗,一擡頭,鬢角發都是濕的。唐厚孜回身叫仆婦送來兩個小凳,廊檐下支開小桌,擺上茶水,又叫人去備一壺涼水沁過的酸梅湯。

唐厚孜把那小凳遞給她一個,看著唐荼荼在菜地裏坐下,才無奈道:“你呀。”

——連幾個仆婦都不會使喚,就一個人蹲這兒埋頭苦幹。

唐荼荼聽懂了,卻不在意:“大家都有活要忙的,我自己慢慢種就是了。”

“種出什麽名堂了?”唐厚孜問她。

唐荼荼翻開那本子,認真說:“菠菜三十天一熟,再有幾天,就能摘了,但葉有點黃,看著比上一茬差。興許是土肥不夠,或者夏天太熱的原因。”

“豇豆也快要熟了,就是不知道,第二茬能不能長好,我該早點種的。如果春分前後就種上,可能熟得早些,晚夏時候,就能趕上第二茬。”

她說話慢吞吞的,幾個字一斷,顯出幾分女兒家的溫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