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燕翎找到手感,彈了一曲《春江花夜》,此曲宛轉悠揚,意境幽渺,燕翎彈起來少了幾分纏綿迷離,多了幾分疏闊空曠之韻。

曲子很動聽,寧晏更疑惑的是面前這個人,他舉手投足與平日有些不同,原先收斂的疏狂輕倦之氣幾乎展露無疑,這讓她想起去歲在行宮,他幫著她掠陣投球,那一撩一推,輕狂驕恣,甚至隱隱有一抹少年意氣,這樣的脾性就仿佛是在冷雋內斂的外表下敲開一絲縫,裏面一抹驚異的霞光一閃而逝,快到讓人捉摸不及。

這樣的他,莫名讓人少了一分距離感。

夫君脾氣雖硬朗,這副皮貌是沒得說的。

賞心悅目。

三道菜被她吃得七七八八,待燕翎一曲演畢,卻發覺小妻子面前的盤子空了,當真成了她的“下酒菜”,燕翎沉默一會兒,也沒說什麽,回到八仙桌旁,開始用膳。

寧晏笑眯眯給他斟一杯酒,“世子琴藝高超,意境悠遠,實乃助興之雅樂。”

燕翎筷箸一頓,幽幽看著她,“那以後都給你彈?”

寧晏咽了一口茶水,她就是想氣氣他,不成想他不接茬,“倒也不必。”

燕翎出身尊貴,從來只有旁人討好奉承他,他鮮少為人折腰,更不可能輕易展露手藝,眼巴巴給她彈了一曲,大約是為冷落她三月而致歉。寧晏對丈夫並無太多要求,燕翎知錯就改便好,她也不會揪著不放。

夫婦二人一道回府,昨夜燕翎只歇了兩個時辰,有些疲倦,在車塌小憩片刻,待送寧晏回了府,他方折去皇宮。

榮嬤嬤也從如霜處得知燕翎回京的消息,心疼自己養大的姑娘,咬牙教導寧晏,

“姑娘得好好晾一晾世子才行,否則他今後都當您是好欺負的。”明熙堂每一個下人都無比義憤填膺,這三月,她們可是親眼看著寧晏如何將國公府的爛攤子擔起來,隔三差五替燕翎進宮盡孝,陪著皇太後嘮家常,這樣完美的妻子滿京城找不出第二個來。

燕翎居然還晾著她,太不知好歹了。

寧晏懶懶地倚在榮嬤嬤懷裏撒嬌,閉著眼往她胸口蹭,

“嬤嬤,我哪有功夫與他置氣,生下一個嫡子方是正經,還計較那些作甚?”

她是八月進的門,再有三個月便是整整一年,肚子一直沒動靜,寧晏雖談不上焦急,卻也盼著早日懷上孩子。

況且燕翎不是那種,妻子玩些花樣手段,他便乖乖俯首之人,寧晏沒必要做無用功。

榮嬤嬤聽了這話,揉了揉她發梢,心疼地摟著她,“你越好,世子越不懂得珍惜。”

寧晏乏了,要去沐浴,俏生生推著榮嬤嬤往裏邊去。

珠簾門口,如霜捧著茶盤凝望寧晏尋思,“咱們姑娘什麽時候能這般與世子撒嬌?”

如月聽了這話,猛地咳了幾聲,“怕是不太可能吧...姑娘可是嬤嬤摸著腳板養大的,姑娘最是依戀嬤嬤,世子能跟嬤嬤比?”

如霜睨了如月一眼,“這不一樣。”端著茶盤出去了,

燕翎這廂到了禦書房,皇帝果然只簡單問了幾句,隨後就嘮起家常。

“太後每日都要誇上你媳婦幾句,你媳婦不知打哪弄來了一瓶藥水,太後用著甚好,你不在這段時日,她每隔三日入宮,替你在太後跟前盡孝,日子暖和後,太後都去禦花園逛過幾回了,這都是你媳婦的功勞。”

“原先朕便要賞她,念著你遠在邊關為國操勞,冷落了嬌妻,怕她吃你埋怨,今個兒賞賜都備好了,由你給她帶回去,權當是你這個做夫君的替她掙來的,她心裏便熨帖些。”

皇帝想的十分周到。

燕翎久久沒吭聲,他知道寧晏入宮頻繁,卻不知她入宮主要目的是見外祖母而非淳安,他離開三月,並非是為了冷落寧晏,他起先是想逼著自己對這段感情心如止水,只是有些東西如酒,越釀越醇,回程時以為偽裝得很好,直到望見她那一刻,思念如潮水湧來,他不得不認命,他就是喜歡她,眼下越發懊惱沒早些認清現實,害他們夫妻平白生了三月嫌隙。

燕翎又去了一趟慈寧宮,太後正睡著,他不敢打攪,吩咐雲旭將賞賜先送回府,自個兒回了一趟內閣,又在兵部忙到半夜方歸,換做以往,他剛回京,衙門公務堆積如山,他必得住在衙署,這回將緊急要務處理完畢後,連夜開了宮門騎馬回府。

念著時辰晚,先回書房沐浴,換了一身幹凈的玄色直裰悄悄行往明熙堂。

夜色染了花香,暖風吹進屋子,蟬鳴院靜,燕翎進來時,並未驚動任何人,內室靜謐無聲,猜到寧晏已睡著,將將撩起珠簾,床上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拔步床的簾子被拉開,一道身著軟煙羅裙衫的女子趴在床榻,烏黑的墨發鋪在枕巾,遮了她的模樣,卻見那窈窕誘人的身段,如一尾擱淺的美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