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卿舟雪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鶴衣峰上待了幾日。藥石無用,交談無用,她的臆想似乎愈發嚴重。

過了幾日,林尋真和白蘇終於想到了妥協的法子——輪流哄著她,說雲師叔愛幹凈,衣裳總還是要清理一下的。

卿舟雪萬般不甘願地松開手去,林師姐連忙拿過來,捂著鼻子施了個清潔咒,這才將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祛除。

前半月她從未踏出房門一步,近些日子,在白蘇的溫和勸導下,她也偶爾會在庭院中坐一坐。

每次一望那庭前樹,尤其是下雪的時候,她總是要愣怔許久。

怕是又在思故人。

白雪皚皚是山水的留白,那一頭烏發如松煙入墨,安然垂落在師尊的背後。

雲舒塵不做聲,站在遠處,光留下一個綽約的背影,是渾然天成的雅意。

卿舟雪凝視著樹下人影,輕聲問道:“你為何不回頭看看我?”

眼眸一眨,再次回神時,又已經是那棵樹,師尊不見了。

去何處了?

卿舟雪頓時著了慌,站了起來,幾步想要追出去。

正在一旁看書的白蘇師姐一驚,醫書頓時砸在雙膝上,她拉住卿舟雪的衣袖,“師妹?”

卿舟雪沒出幾步,被人拽著,又再不見人影端倪,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她站在原地,“……師尊呢。”

白蘇在心底嘆了口氣,熟稔地安慰她:“雲師叔出遠門了,恐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你安心等著她。”

也唯有這麽講,卿舟雪的情緒才會穩定一點。她松了口氣,重新坐下來,慢慢闔上眼睛。她不動不說話的時候,瞧著還是挺正常的。

白蘇盯了她片刻,收回目光。她重新看著書,但心卻難以靜下來。

現在一點好轉的跡象也沒有,難不成真要騙她一輩子麽。

“卿兒。”

卿舟雪聽到一聲幽淡的輕喚,她的眼睫輕輕一顫,倏地擡上去,雙眸也重新泛了點光亮,迅速扭頭看向聲音的源頭。

庭院的門微微敞開。

風華無雙的女子自其後走出,步步生蓮,像是將鶴衣峰的晚霞剪了一縷,披在身上。

卿舟雪凝視著她,眼睛一挪不挪。

白蘇也愣住,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與雲師叔十成像的女子,“這……這……”

她也眼花了不成?

還未等“雲舒塵”說些什麽,身前被猛然一撞,令人不悅的修道人的氣息便襲了她滿身。她渾身都僵硬起來,手伸出來,輕輕拍了一下卿舟雪的背,“你……松開我先。”

“雲舒塵”對著白蘇做了個口型——梵音。

白蘇醒悟過來,難怪她從此人身上嗅到了一股濃郁的魔氣。肯定不是雲舒塵真身而至。

若是真身該有多好。

白蘇不忍地瞥了一眼卿舟雪,師妹一雙烏瞳中泛起的是那樣赤誠的喜悅。

可梵音萬萬沒想到,她苦心修煉的幻術,竟沒過多久就被瞧了個穿。卿舟雪抱著她時,興許是覺得氣息中沒有留存師尊的影子。

卿舟雪神情一滯,她的一腔歡喜如被澆了冰水,倏地熄滅。她一把將人推開,冷冰冰地說:“你不是她。”

梵音嘆了口氣,化為自己的模樣。

她瞥了卿舟雪一眼,瘋成這樣……竟還能辨得出來,當真不容易。

姨母走了,梵音回去將這魔主的位子坐得高枕無憂。

夜深人靜澀,她手裏拈著那顆養顏丹,心中過意不去——沒有雲舒塵,她早就死在不知名的角落裏了,哪裏能有如今的風光。

可是人死不能復生。

她已沒法報答雲舒塵,只好將這點恩情還給她生前最珍視的徒弟。

她決意要治好卿舟雪。

軟的不行,那便來硬的。

她可不像卿舟雪的師姐妹那般心疼她,只要能將人喚醒,梵音不在意手段。

梵音輕輕敲了個響指,已經渾身銹蝕,淪為廢鐵的清霜劍一旁的石桌上飛起來,掉在卿舟雪面前。

“是這把吧?”

她道:“想起來了麽?”

梵音偏著腦袋:“拿著它,和我比一場,贏了我就把你家師尊還給你。怎麽樣?”

卿舟雪幾次三番想要將手伸向清霜劍,但不知為何,她愈靠近它,便抖得愈發厲害。

為什麽?

卿舟雪捉住自己的手腕,強迫自己拎起那柄廢鐵,但是碰到冰冷觸感的那一瞬,卿舟雪卻像是被燙了一般迅速縮回手。

“這把不行。”

梵音用足尖將那把劍挪開,她自袖中又抽出了一把軟劍,往地上一擲,摔得鏗鏘一聲響。

“換一把。”

卿舟雪沒有什麽反應。

“既然你不動,那我可就動了。”

梵音眼神幽暗起來,她素手就著地面一指,以魔氣將那把劍卷起來,不分青紅皂白,就向卿舟雪刺去。

但凡身上有些武藝的人,碰到迎面射來的尖銳之物,躲閃——這是一種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