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這種禮制雖異常繁復,不過在井井有條的安排下,一切都在穩步進行著。

卿舟雪不怎麽願意出門,這幾日間,她一直徘徊在這間僻靜的住處,靜靜地看著這些朱紗如烈火一般,就著樓棟屋檐燒起……整個世界都變得熱鬧起來。

直至今日,大婚在即。

侍女將她引去換了一身嫁衣。

卿舟雪撫摸著這面料,她想,比自己多年前穿上的那身,要好得多。

她披散在身後的長發被人挽起來,盤成發髻。凰鳥左右穿過鬢間,口銜翠珠,還有插在發髻中的似是一種牡丹樣的紋飾,腦袋輕輕一偏,花蕊處的珠寶輕輕顫動。

自頸脖向下,大紅的披帛如鳳凰尾一樣垂落在地。

隨即她的臉被擡起來,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在眼前晃來晃去。恨不得粉刷她的臉,濃郁的脂粉氣簇擁過來,卿舟雪直蹙起了眉頭。

一道聲音在後面笑起。

“我親自來。”

“大人?”

雲舒塵屏退了她們,卿舟雪聽到是她,身形一僵。

她緩緩走過去,雙手搭在她的雙肩上,與她一起看向銅鏡。

“突然想起,我以前也是這麽給你梳頭發的。”

她的聲音柔和下來,挽起了袖子,捧著那張臉端詳一二,手裏雖拿著螺黛,卻不知從哪兒下筆。

在雲舒塵眼裏,卿舟雪已經足夠清水出芙蓉,本就膚白,無需敷粉。眉梢也長得秀氣,多描一筆也是贅余。

她遂點了一下她的唇,而後便將眼尾勾出一點艷麗莊重的色彩,更襯身上鮮紅奪目的嫁衣。

“記得。”

她在間隙裏張嘴這麽說。

雲舒塵彎著唇,心情莫名好了許多。

她在很專注地打扮她,由於湊得很近,她的呼吸淺淺地拂在她的臉上,卿舟雪依舊能從一堆脂粉氣息中精準地辨別出,獨屬於師尊的味道。

卿舟雪側眸,銅鏡中的自己正在變得陌生。她的人生好像也是如此,本是單純一張白紙,被雲舒塵塗抹上諸多顏色。就像現在這般,一點一點脫離了舊日的殼子,透出一種清艷的嫵媚來。

“卿卿真好看。”

卿舟雪心裏頭忽而蹦出一句自己很久以前想過的話。

若能和你相配,那便很好。

今日的師尊亦是一身嫁衣,紅得繾綣多情,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睛。她和她,應是極為相襯的。

而當時她這麽想時,又是何種感受呢?

她一點點地,拿著根淺勺,在心底裏搜刮著底湯。

“今天怎麽這麽不愛說話。”雲舒塵垂眸,“要成親了。”

卿舟雪自她的語氣中辨別,此乃一種失落。

她歪著頭瞧她半晌,突兀地在雲舒塵面頰上啄了一下。

“……不要難過。”

雲舒塵的臉蹭上了她嘴上的胭脂。而卿舟雪的唇則成功花了小一塊,這一親,又得重費一番工夫。

卿舟雪感覺自己壞了事,稍微一愣。

但是雲舒塵回過神後,微微笑起,卻不以為意,她拿著手指,沾上臉頰旁的一抹艷色。

她的語氣重歸溫和,又靠過來,仔仔細細給她描著唇:“卿兒喜歡我,我自然不會難過。”

*

外頭慶得歡天喜地,因為這一日不管是在家中苦悶修魔的孩子,或是奔波於生計的成年魔女,皆能歇息一日。

就連梵音,也沒有去理會那些堆積如山的大小事,在殿內與幾個親厚的老面孔喝點喜酒。

當年唐迦若娶了一個外族的女人,竟還是仙宗之人,早就在民間出了許多嘆惋和野聞。

現如今雲舒塵又綁回來一個小仙子,短短幾日之間,不分青紅皂白成了親。此情此景,很難讓人不想到當年的那場遺恨。

年少的姑娘們對仙女尚有憧憬,不過總是被老一輩無情地打碎夢想。甚至有些操心的母親將當年君上和仙宗女子的悲劇當做故事,不斷在口頭嘮叨著,引以為戒。

任憑旁人如何說。

殿門一關,熱鬧全部隔絕在門外。知道卿舟雪不喜人多,於是雲舒塵特地沒有大宴賓客。

此刻,這一層層朱紗連綿之中,只剩下了她們二人。

此處並無拜堂的婚俗,也沒有要掀起的蓋頭,她們二人身披紅衣,式樣如鏡像一般,是相反的。

雲舒塵取下兩個杯子,其中盛著的是酒液,色澤幽深如血,不多,只有一小盞。

她執著杯子,輕輕晃了一下。

情蠱就下在裏頭。

這一口飲下去,卿舟雪不再卿舟雪,她也不再是自己。這是兩人相互枕靠著,依存著,所做的一個美夢。

至死也不會清醒的夢。

澄紅的酒液,映出了雲舒塵一點點昏暗的影子。

她捏緊酒杯,呼吸微微加快。

原本的計劃便是如此,她和她成了親,會在這一晚……永結同心。

卿舟雪為了不讓頭上的珠釵亂晃,現如今走路都相當端正,她緩慢地坐在了床上,感覺腦袋有點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