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這一刻,風也止息。

而火苗懸停。

卿舟雪眼中的那道明焰愈發耀眼,光暈在一瞬擴大,照破了茫茫的黑夜。她心中一突,生怕引來敵襲,用手心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一縷煙灰,將光攏弱了幾分,放在地上,用一些濕木掩了一半。

她大松了一口氣,“……師尊。”

雲舒塵半夢半醒地看了她一眼,翻了個身。卿舟雪拿了根木棍,纏著布條點上火,將火苗挪過來了一些。

雲舒塵放松了很多,寒意被一點點地趕走,火光是暖的,這樣映下來,竟顯得她的臉龐也紅潤了幾分。夜晚無風,但是四周霧重,因而這火燃得相當隱秘,一直低低迷迷地燒著,需得仔細護著才不能全滅。

這是她和卿舟雪睡得最好的一晚。

也正在這一日,果子徹底薅完。最後一份果腹的來源也直接斷掉。

而前幾日的蛋殼扔在草地上,竟然引來了兩只鳥雀,大早上地來啄人,自半空中發出淒厲的鳴叫。

索性卿舟雪睡得不沉,她偏頭躲過,那尖嘴險些啄上她的眼睛。她沒有看清,當即抄起一個石頭扔過去,準心很穩,一只灰撲撲的身影掉了下來,砸在地面。

卿舟雪愣在原地,她伸出手,緩慢地揉了一下眼睛,疑心這鳥是從夢中掉出來的。

她尚以為自己在做夢。

余下的那一只忠貞不二,盤旋在上空叫得愈發泣血。

卿舟雪緊緊盯著,目光挪也不挪,此刻無暇感嘆鳥中自有真情在,於是又一個石頭扔了過去,連忙送了它們夫妻團聚。

她幾步過去,顫著手撈起了兩只鳥兒,斤兩雖不算很足,鳥毛蓬松,身上瘦巴巴地緊。

可她來不及嫌棄,飛快地將其扒了羽毛,支在火堆上烤了起來。

雲舒塵才朦朧著眼坐起來,人還未醒,便被香得無以復加,她吸了一口,當真以為自己大限將至,是以生出了一絲美好的幻覺。

直到一根纖細的鳥腿貼於她的唇邊。

雲舒塵靠在卿舟雪身上,任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將肉撕碎喂給自己。她實在是太餓,直至吃完一只半,才恍然驚覺徒弟一口沒動。

她摁住卿舟雪的手,“你也吃一些。”

卿舟雪又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口,愈合得很緩慢,“不餓。”

不過最後還是沒拗過師尊,只得草率地將剩下的吃掉。

地上散亂著一些碎骨鳥毛。

而下一頓還不知在何處。

待到師尊的傷好一些,她就打算往外界光亮處慢慢挪騰過去。

卿舟雪看著架勢,還得再撐幾日。她只好每日忙碌起來,在四周不斷地搜尋著,哪怕撿一些草籽果腹,也聊勝於無。

她們應當還是在浮石邊沿,每日早晨或傍晚光曦斜射進來,偶有光照。在浮石下方對應的地盤,估計是沒日沒夜的全黑。

若無光,便不會有花果植被,動物也少。

好在是浮石邊沿,她還能找到一線生機。

如是又勉強度了幾日,雲舒塵走起路來已經不會再扯裂傷口,但是虛弱得走不了很遠。

每日下肚的東西根本不足以恢復精力,更不足以讓那一道深傷愈合得快一些。

卿舟雪日日翻著她腰間那一塊衣料,但是依舊沒什麽長進,變化相當細微。

眼看著靠那兩只鳥撐過了幾日,現如今又開始陷入窘境。

卿舟雪發起愁來,她在將周圍能食的草籽,可疑的洞穴,全都扒拉了一遍,直至山窮水盡,再也找不到任何東西。

她開始盯著水中的魚兒發呆。

要如何捕魚?用棍子打過,打不中,拿手捉過,除卻將自己淋得一身狼狽,什麽也摸不著。這群魚兒不大,只有拇指粗細,渾身都是滑溜溜的魚鱗,卿舟雪只能幹看著。

她頭一次覺得平日裏念的道法經文無甚用處,飽暖時一切皆好,結果真到緊要關頭,卻一條魚都奈何不了。

這幾日低落久了,又諸事不順,莫名的自我厭棄感驟然襲來……若不是她,小時候才不會克死那麽多人;若不是她,師尊的峰也不會被劈開,也無需去扛下那幾道雷劫;更不會有今天這一難,流落野外,活得顛沛流離。

卿舟雪盡量不去想那一日的事情,她就只能圍著往事點點滴滴打轉。可是想著想著愈發覺得……

說什麽機緣。

倘若沒有她,師尊明明過得更好。其他人……也會過得更好。

雲舒塵多數時候在休眠節省力氣,但她朦朦朧朧醒了幾回,發現卿舟雪就坐在水邊沒有動過,側著的半張臉宛若雕塑般沉靜。

卿舟雪難得陷入了思緒的死胡同,一時半會走不出來。她垂下眼睫,頓了良久,輕聲問道:“……師尊,你撿我回來,可曾後悔過?”

雲舒塵倏然睜開眼,她轉眸看向她。

卿舟雪捏緊了衣袖,“既然天地不容我,我本不應存在,我當年……若是死在雷劫下,你……你……清凈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