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請問是何方前輩?”

她瞬間便蹙了眉,手一伸,握住清霜劍,在虎口捏緊的這一刻,劍身的輕鳴戛然而止。

那冰層幽幽答道:“將死之人罷了。不足掛齒。”

清霜劍似乎認識此人。

卿舟雪記得師尊與她說過,清霜劍的前任主人是神山庶——隕落的劍仙。

“您是……神山庶前輩的親友麽。”

“神山庶。”女人的聲音平靜,“那是我的第一個弟子。”

卿舟雪當即愣住,她從未聽說過那位大名鼎鼎的劍仙有師父。在修仙界流傳的諸多記載之中,似乎都一致認為,神山庶是天資卓絕的散修。

“無需掛懷,都過去很多年了。我在此也清修多年,和流雲仙宗亦無甚幹系。”

她的聲音平靜地響在洞府之內,不疾不徐,雖很冷淡,但是聽著莫名讓人心靜。

卿舟雪靠著墻盤腿坐下,安靜地聽著她講話——她能感覺到,此人雖然來歷不明,但是並無惡意。

說完這一句話後,整個冰洞又陷入一片肅殺的死寂。

卿舟雪本也是來修行的,她闔眸打坐,運功良久。

任透骨的涼氣一點一點地滋潤自己的丹田。但是此處似乎太過寒涼了一些,她宛若被丟進魚群的水鳥,隨口一張便足以飽腹,整個人的經脈都支撐得過於盈潤,乃至於脹痛。

她隱隱蹙眉。

不知過了多久,那女聲再度響起:“凝氣靜心。聚於丹田,不止有一種聚法。”

卿舟雪遲疑了片刻,覺得她說得有點道理。於是她將靈力分為兩股,嘗試著運轉了一下,一開始還有點應接不暇,但是一周天以後,因為漸漸熟悉,兩種走法被她操控得較為自如,不會相互影響。

整個人都舒暢了起來。

也正在此刻,她心中微驚,從前倒是未聽說過這樣的修煉法門。

這樣滿當當地修行了一日,她看時辰已晚,便止了打坐,站起身來,對冰層道:“謝謝。”

冰層並無回答。

像是沒有人一樣。

卿舟雪等了片刻,便拿著清霜劍走了出去。

她走出洞穴,因為在寒冰之中浸得太久了,連尋常而和煦的晚風,都顯得有些燥熱。

流雲仙宗的陣法密不透風,籠罩於浮石之上。沒有四季,永遠都是一副常青的模樣。

卿舟雪趕回居處,與同門按照慣例開始訓練。

又是一番痛苦的掙紮,她虛弱地從陣法之中走出,靠在桌子上,吐出一口熱氣。

那只小白鳥正在啾啾地直叫喚,因為想要鉆出來,但是羽毛太過蓬松,直接卡在了籠子的縫隙之間。

卿舟雪好心地捏住它的幾片羽毛,將其拽了出來。

她面前閃過一個白影,臉頰上被蹭了蹭,軟綿綿的。小雀別開了尖銳的嘴,只用毛絨絨的腦袋貼她,似是安慰。

蹭了一下,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

卿舟雪面頰一痛,被狠狠啄了一下,但是沒有破皮。

這種喜怒無常的小鳥,它好像師尊。

卿舟雪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將師尊與面前這個小圓啾聯系起來。

念起她,卿舟雪再度撐著疲乏的身子,拿著筆,在紙張上寫了一封信。

她動筆時,那只小雀跳上肩頭,似乎是想看看她在寫些什麽。

卿舟雪本是寫了一大篇,余光丈量了一下這只鳥雀的大小,忽然嘆了口氣,又將之前的揉皺燒掉。

小銀雀眼睛微微睜大,忽然撲扇起翅膀,似乎在抗議。

“太多了你叼不動的。”

卿舟雪想了很多,也寫了很多。但是若讓她簡短地總結,著實沒什麽特別值得交代。

於是就落下四個字——【一切安好】。

那張小紙條卷了又卷,直到確定不會松開以後,她遞給了小銀雀。小銀雀叼著飛走了,宍留下一個無比惆悵的鳥影。

卿舟雪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

流雲仙宗觀不見四季之變,時光的流逝,顯得愈發漫長一些。

卿舟雪站在浮石邊緣,撥開一團雲氣,遙遙往向人間。其下的白雪似乎已是化盡了。

春日將近。

這個時候,鶴衣峰應當仍是半身白雪。但底下的小草尖已經蓄勢待發。

她這幾月,除卻和師姐妹緊張地準備賽事,便是去那寒冰洞府打坐修行,相當單調。

冰層之中那位奇怪的前輩幾乎不會與她閑聊,也不與她論道,只是偶爾會指點她一些修行技巧。

大部分的時候,仍是清寂無聲。

今日卿舟雪修行完畢,正準備告辭,卻聽到冰層之中傳來一聲輕嘆:“為何而修道?”

她盤腿而坐,答道:“當年是為生存。”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本無何歡,亦無所苦。”卿舟雪想了想,再補上一句:“後來……我方知曉,若有其歡,便有其苦,如同陰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