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你們兩腳小獸編排出來的玩意,吾並不懂得。”

卿舟雪秉著燭火,對著刻痕一道道看過去。由於這石壁經年環境不變,又無風刮日曬,那壁上之字留存相當完好,筆畫清晰得像是剛才刻上去的。

其中隱約能看出是師尊的筆跡沒錯,但那字透出一點銳氣鋒芒,還帶有淩厲之感,與現在不太一樣。

其上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名字,多為徐姓。

每一個人名上,又被斜刻一刀。

底下還有字,卿舟雪俯下身子,將火光湊近了些,此處的已經不是人名,而是八個大字。此幾筆最重,似乎要把石壁鑿穿。

【……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卿舟雪看到此處,手心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她將燈火擺回原處。

玄武看她忽然沉默不語,正尋思著拿個什麽話頭來勾起這小後輩的興趣。

畢竟它可算是太久沒說話了。遲鈍的石龜此刻亦發覺,面前的年輕丫頭,似乎對她的師尊——也就是雲舒塵的往事並不知悉。

它慢吞吞地問:“吾為山神,與山川同壽。一覺醒來就發現了你,也算有緣。你的師尊也曾與我說過話解悶。關於她的事,我倒是知道不少,索性無聊,就當講一個長長的故事罷。”

*

幾百度春秋之前。

“吃飯了吃飯了——師姐又不在啊?”周山南剛把碗筷擺好,嘀咕了一聲。

“師尊這麽摳,今天竟還燉了雞湯。雲舒塵再不來,連湯底都沒得剩。”越長歌坐在桌前,雙手支著下巴,對著這肉香猛吸一口,她醺然道:“要不給她留一碗,我們先嘗一嘗……唔。”

忽然,一筷斜斜橫出,止住越長歌躍躍欲試的手。

“長歌。”

那中年婦人盤著個發髻,是很和善的面相,此刻將木筷收回,慢慢問道:“這幾日都沒有瞧見塵兒,她成日閉門不出,到底有幾日沒用飯了。”

越長歌道:“橫豎我今日沒見著她。師娘,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夥修煉起來就喜歡把自己往絕路上逼。不吃飯也沒什麽好稀奇的。”

徐香君聞言,眉頭緊蹙,便盛了點飯菜,留在一旁。

正碰到林青崖將最後一碟小菜放上了桌。

“這點兒先溫著。待會我給她拿過去。”徐香君以眼神示意了一下林青崖,他便順手給留出來的飯菜施了一層靈力。

林青崖坐了下來,往桌上一數,確是少了最需進補的某一個。

他又開始念叨且發愁:“為師早就說過,尚在長身體時莫要輕易辟谷。那丫頭就沒聽過一次勸,這才長得病怏怏的,連爬山都氣喘不休,練劍也拿不動。修行一事,怎能急功近利……”

“師尊,你就算把我們念叨禿了,雲師妹也聽不到的。”

林青崖作為太初境的開山祖師,其下共有六名親傳弟子。一半是看資質撿的,一半是坑蒙拐騙的。

其余五位皆長勢良好,宛若雨後蹭蹭冒頭的春筍,令人欣慰。

只有某個四弟子大不一樣,不管喂了多少補藥,她總是生得蒼白柔弱,像朵名貴的嬌花,稍有不慎就會纏綿病榻,一年四季染八次風寒幾乎是常態。

徐香君記得那日和林青崖將這孩子從流雲仙宗門口撿回時,她渾身濕透,燒得奄奄一息,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當時喂了幾顆靈丹妙藥,又尋了人來醫治也不見好轉,以為是養不活了,結果她還是倔強地撐了過來,微弱而執拗地活著,火花雖暗,但從未滅過。

這大大激起了徐香君的憐愛之情,平日難免諸多照拂。

塵兒對她自生疏到熟悉,逐漸又趨於依賴,一旦無事便會黏上她。

她養了這些年,竟感覺身旁多了個閨女。

那時的太初境只能算微末小宗,草草分了內外門,連諸峰都分不開。

這幾位內門弟子,皆是隨著師尊在主峰上修行。

徐香君敲響了雲舒塵的房門,過了許久,門開一縫,露出了少女的半邊側臉。

“怎麽不去吃飯?”

“修煉呢。”她見是師娘,一對秋水明眸很快彎起,態度親昵:“我忘了。”

“下次可不能了。”

徐香君嘆道,將飯菜擺在桌上,余溫剛好能入口,“再怎麽說,還是要吃飯的。莫要嫌麻煩。”

雲舒塵的眉梢蹙起,她坐下來端起碗,默默地扒著飯:“我馬上也快辟谷了。”

“也沒有必要這麽急的。”徐香君忽然認真地看著她:“長歌說你修煉總是喜歡逼自己,你和師娘說說,這事兒可是真的?”

“修行之路,力求極致,有何不對?有時微末之差,便是勝負關鍵。”

雲舒塵不以為意,她低垂的眼睫動了一下,流露出幾分嘲諷。

他們才是真正養在宗門內的嬌花,不會明白此中殘酷的。

“那塵兒想要勝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