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刷地一下,那本書飛了起來。

正好落在柳尋芹手中。

她將那些褶皺撫得平平整整。

“你來此處不真是為了學。既然如此,又何必耽擱我的時候。”

越長歌輕咳一聲,“你……你怎知我有沒有學?我分明在看著。”

“因為你打小就這樣。”

柳尋芹面不改色:“不專心的時候,一看便知。”

她這話一出,實則兩人都愣了一下。柳尋芹訝異於自己竟能回想起五百年前的師妹,而越長歌則屬實不知自己竟還能被她輕易地“看”出來。

越長歌遂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那時的你更沒耐心。功課不會寫,我問你兩下,你猜猜你怎麽說的?”

“你冷冰冰地說——雲舒塵肯定寫完了,讓我去問她。”言罷,越長歌哼笑一聲,眼睫悠然擡起。

柳尋芹微微蹙著眉。她覺得這女人此話講出來很沒有良心。

倘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那天她的確有要事,故而才將她推脫出去。

但論宗門考核的那幾年,每一個圍在桌邊溫書的夜晚,肯定是她回答越長歌的時候更多一些。

“橫豎你現在當了長老,也沒人來拿這個考核你。”柳尋芹最終還是將書本合上,“況且你說的也不錯,諸多庸碌之輩,總是不樂意探索精妙的道法,而更容易被浮誇奪目的聲色吸引——話本子這樣寫,能賣得更好一些。”

越長歌的指尖順著自己的發絲繞了一圈,她慢慢道:“我有意中人,所以想知曉一二,並不是單為寫話本。”

“此書贈你,其上已經足夠詳盡,你自己看。”柳尋芹看著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越長歌拿著書,還想說點什麽,卻發現門口空空蕩蕩,已不見柳尋芹的身影。

走得還挺快。

柳尋芹出了門,忽然見得一抹白色身影前來,正是卿師侄。

算一算這日子,想來是給她師尊拿藥的。

雲舒塵的病情雖說已經好了許多,但常年被兩種毒素糾纏,現在她的底子還是比常人要差一些。

無需用之前的藥,還是給她開了一些不痛不癢的方子,溫養一下身體。

既然碰上了,就正巧與了她,柳尋芹順手還給了她一包紙封,裏面摸著像是有幾個凸起,有點硌手。

卿舟雪問道:“師叔,這是什麽?”

“寸草生的種子。”

寸草生對生長環境極為苛刻,稍有不慎就會夭折。故而天底下的數量越來越少,淪落到今日,也只有太初境的靈素峰還留存著種株。

卿舟雪聽聞過此類靈植,貌似是在《太初境風物志》中略有記載。它雖然沒什麽藥用價值,但是可以用來試毒——無論是多麽細微的量,只需撒上微末的一點,寸草生便會以肉眼可見之速凋亡。

“近幾年,你不必再過來放血了。”柳尋芹將此作為贈禮,一並給了她,“雖說你的自愈能力極強,但是試了這麽多年,這血卻只是一般的血,沒有什麽意外之處。”

卿舟雪點點頭,她看著柳尋芹身後的藥廬之內,走出另個窈窕的身影,仔細一看,竟是越師叔。

奇怪的是,越師叔難得冷著一張臉,似乎看起來心情不怎樣。

回到鶴衣峰。

雲舒塵隨口問了幾句同僚的情況,卿舟雪作為閑談,亦向師尊一五一十地提起。

卿舟雪正拿著個花盆,將裏頭的土仔仔細細濾了一遍,防止有蟲,然後將嬌貴的寸草生種子灑了下去。

“你還碰見越長歌了?”

雲舒塵忽然笑了笑,“不過在靈素峰碰見也不奇怪。”

她不知是哪兒來的八卦心,揪著徒弟很仔細地問了一遍。好在卿舟雪記性向來不錯,但她沒想到師尊竟然會對兩位長老的關系感興趣。

待講到越長老“神色冷淡地從柳師叔房內走出來”時,雲舒塵由不得嗯了一聲。

意味相當深長。

“師尊是在擔心,她們倆關系不好?”

卿舟雪看著雲舒塵陷入沉思,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她自己向來是不會在意旁人的事情,但師尊似乎對此有些見解。

她的一些見解,無論是有用無用,卿舟雪總是願意聽的。

“自然不是。”

雲舒塵微妙地指出,“倘若你不懂得此意,將話本子多讀上幾遍,尤其是那本《師姐在上》,便很是自然地懂得了。”

當晚卿舟雪當真去重讀了一遍,她放下書本的一刻,變得和師尊一樣意味深長起來。

讀話本子是閑工夫,最要緊的仍是修煉。

聽聞阮明珠的師尊逼著她閉關修行,她只好淒淒慘慘地踏進了冰冷的石壁,開始暗無天日的生活,十天半個月,連一只活物都見不著。

至於卿舟雪為何會知道阮明珠悲苦的心情——自然是因為某個石壁縫隙中伸出了一張紙條,然後那家養的金雕將紙條叼起來,順著一陣東風飛向了鶴衣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