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師叔,那此症該如何解?”

卿舟雪這麽一問,柳尋芹略有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你隨我過來。”

“我的病情,還不能讓我聽了麽。”雲舒塵坐在一旁,閉上雙眼,半邊身子倚靠在桌子上,單手撐起了右下頷。

柳尋芹說,“早就和你說過。你若是想再聽一次,自然可以。”

於是卿舟雪坐在了雲舒塵身旁,柳尋芹正對著她二人。她垂眸想了想,便說起了此症結的治法。

柳長老的切入點相當溯源,旁征博引,是自寒疾如何作用於人體開始,卿舟雪並非醫修,從沒聽說過她口中講授的這些機理,不過她很專注地暗暗記下她的每一句話,也不管有用沒用。

卿舟雪向來是個好學生,從內門考試連年第一都能瞧出來些許端倪。她聽了一柱香時辰後,竟能問出一些問題來,譬如“《靈樞》一經書中所記載的‘寒厥取足陽明、少陰於足,皆留之。’是何意思”,“若與師尊治病,需不需要取四時為齊”。

柳尋芹儼然是對於此等罕見病患頗有研究,但也因為是頭一次試水,還需檢驗,她從不輕易和人談起,免得誤導小輩。

但她現在顯然將卿舟雪納入了整一場“試水”之中,因此不吝嗇與她詳談。

雲舒塵略感無聊地聽她們倆針對自己,掰扯了許久的醫道。也不知柳尋芹那女人到底是想救她,還是單純為了滿足她自個奇怪的探究欲。

以她們師姐妹多年的了解來看,後者大概是占上風。

“以用冰靈根為佳,是將寒氣引出來。至於為何火靈根不行,本座早先也試過。”柳尋芹沉思片刻,她讓卿舟雪凍了一片葉子,而後再緩慢地誘導著寒氣分離,那葉片鮮嫩如初。而後她拈起被凍住的第二片葉子,擡起一旁正用小火溫著的茶壺,在火焰上迅速過了一遍。

相當明顯地,葉片一冷一熱,冰霜雖褪去,但總有些萎靡。

“況且火性無形不定,自雙修時,難以為人精確所控。她的身體很弱,出不得半點差池,還是較為穩固專一的冰靈根更好。”

卿舟雪肅然點了點頭,“嗯。”

柳長老儼然對這個專心聽講的臨時弟子很是滿意。

雲舒塵在一旁淺淺打了個呵欠。

待她們開始一本正經地談論起雙修之術時,雲舒塵倦困的神色終於出現一絲波動。

用雙修來治病的確是個偏門,若放眼修仙界的有頭有臉的醫修之中,能堂而皇之談論此道者甚少。

柳長老不是尋常之輩,卿舟雪似乎也不是什麽尋常之輩。平日裏兩個沉默寡言的人,還隔了一輩份,居然分外投緣,就雙修之術嚴謹討論起來。自然,主要是柳尋芹在事無巨細地囑咐卿舟雪。

真是奇了。

此般情形似乎有些詭異,雲舒塵再一次慶幸自己無需瞧見這場面,不然定會如坐針氈。

雖然現在也差不離。

日過西斜,她們二人才回到鶴衣峰。早先雷劫波及得整太初境個昏天暗地,阿錦被嚇得不知躲到哪裏去,直到今日才瞧見了它的身影。

準確地說,是一回家就瞧見了一些小菜。文火燉煮的魚肉青菜粥,一種顏色碧綠如草葉的團子,規規矩矩地擺著。

如常地用過晚飯之後,卿舟雪似乎顯得有些緘默。

雖說她平日裏也沒什麽話,那只能算是安靜罷了。此般緘默——雲舒塵敏銳地嗅到了她滿腹心事,只是欲言又止的感覺。

“想說什麽?”

她沒有理會卿舟雪喂來的下一口粥,徑直開口問道。

卿舟雪的手腕懸在半空,頓了頓,最後又將勺子放回粥中,“師尊的病……我是冰靈根,恰好合適。”

“不一定合適就要用,不是麽?”雲舒塵不動聲色。

“可師尊受了傷,還中著毒。”卿舟雪蹙眉,給她倒了杯茶,“柳師叔說,不好再拖。”

“嗯。”

雲舒塵拿起茶杯,感受著熱氣撲上臉面。“那徒兒今日可學會了?”

“雙修。”

她一字一句地將這兩個字拋出來,伴隨著茶杯重新落回桌面發出的一聲極微的脆響。

“紙上得來終覺淺。”雲舒塵隨即松開茶杯,改為支起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你要試嗎?”

面前傳來一陣響動,她伸手向前摸了摸,很快觸到了一片如輕煙一般的柔軟衣料。雲舒塵拽著她的衣料,將人拉得近了些,輕嘆一聲,“你是不是忘了你現下碎了金丹。為師雖是重傷,但境界仍在。和我一起修煉,你那丹田承載得了這麽多的靈力麽?我若是一個不小心,你就得爆體而亡了。”

這的確是橫跨在治好師尊前的一道阻力。卿舟雪想到此處,卻並不以為意,“無事,師尊怎會不小心的。”

她明晃晃的信任讓雲舒塵一時住了嘴,竟不知說什麽好。她坐在原地,拿起茶又細細品著,垂落的長袖掩去了半邊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