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傍晚時,柳尋芹回了峰。

她跟著卿舟雪再去探查了一下雲舒塵的情況。亦如雲舒塵所想,失明一事半是因為天譴,半是因為她靈力虧空太厲害,興許還得持續一段時日才能恢復。

比起這點小疾,雲舒塵顯然更為她的徒弟頭疼。雖然保住了她的性命,但金丹碎了,元嬰也沒有,還不知她要怎麽辦。

“的確是聞所未聞。”柳尋芹亦是一臉疑惑,“如若是沖關失敗,她入不了元嬰,也應該跌到金丹境,而不至於什麽都沒有。”

“興許是你那日劈下第九道雷劫,受傷過於嚴重所致。”

雲舒塵循著聲響,擡頭蹙眉,“她劈什麽雷劫?”

那一日,第七道雷劫陣法碎了一半時,雲舒塵幾乎已經無甚意識,自然沒有看清卿舟雪的壯舉。

卿舟雪沉默不語,柳尋芹瞥了她一眼,“你自己與你師尊交代,我就不多言了。”

柳師叔沒有久留,翩然離去,她現下不止掌管藥峰,雜七雜八的事情一堆。

只留下師徒二人,此刻靜到掉根針也當如震雷。

過了良久,雲舒塵淡聲開口,“你倒是說說,那日幹了什麽好事?”

卿舟雪對上她的雙眼,分明知道師尊此刻看不見,但這種對視還是讓她心中有些發怵,只瞧了一下就挪開。

“說話。”雲舒塵蹙眉。

卿舟雪輕嘆一口氣,最終老老實實,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當時的原貌。她試探性地丟出幾句,仔細觀察著雲舒塵的神色,倘若她微微蹙眉,卿舟雪便頓一頓,自畢生所學之中拎幾個聽起來沒那麽嚴重的詞兒才形容當時的慘烈。

只不過此事平鋪直敘都很慘烈,卿舟雪盡力不氣到雲舒塵,但是她的師尊聽到後頭,難免還是動了氣,“你……”

“平日瞧著你倒是穩重,怎的一到緊要關頭就犯這等毛病?”

“你到底知不知曉——我與其它幾位長老,為你扛下這天劫是為了什麽?”

“為了我活。”她的徒弟聲音弱下來。

“那你又在幹什麽?”

雲舒塵一動怒,胸口又開始悶疼,嘴角隱約滲了血,“你若是自己迎上去被劈死,你可對得起我?!”

卿舟雪瞥見那抹紅色,心中略慌,自懷中掏出幾顆柳尋芹吩咐過可以喂雲舒塵服用的止血丹藥,又倒了杯水,茶杯還未送過去,就被雲舒塵一甩袖打翻。

溫熱的茶水潑在地上,濺濕出一片深色。索性卿舟雪握穩了茶杯,她定了定神,將其擱在一旁的桌子上。

雲舒塵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她的徒弟頭一次沒有順著她說話,而是問道:

“師尊扛不下去怎麽辦?”

雲舒塵垂眸拿開她的手,“九道雷劫,我心裏有數,陣法抵去個七七八八,剩下的還可用幾件法器頂用。其他師叔——尤其是掌門,也不會看著你出事的。”

“誰說雷劫只有九道?何人能保證它只有九道?”

她徒兒的聲音平靜中有一絲哽咽,“它本就為了要我的命而來,與尋常雷劫不同,九道見我不死,何況劈十道呢?劈十幾道呢?師尊要一直扛到灰飛煙滅麽?”

雲舒塵微微一愣,她被卿舟雪一把擁住,卿舟雪的鼻尖壓在她垂在胸前的烏發之中。

她的小徒弟將她抱得很緊,似是想起那日的場面,生怕人離她而去,大片的溫熱又浸濕了她的肩膀。

懷中的姑娘在抖,逐漸止不住地發抖,聲音也波瀾得像被砸碎的水面,她不斷地淒聲重復:“……但你若是沒了,我該怎麽辦?”

她哭得發顫,但還是透著隱忍,聲音聽起來有些可憐。雲舒塵此刻看不見卿舟雪,居然不自覺想起來在許多年前,蹲在石獅子旁邊,滿頭滿臉雪花,像被拋棄了的那個小姑娘。

傻姑娘。她在心底嘆息。天底下誰又能一直陪著誰呢?也沒有誰是缺了誰就活不下去的。

但雲舒塵的脾氣被徒兒這一埋,再一哭,就此去了一多半。

不知不覺地被人放在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地位上,屬實很難再對她生氣。

仔細想想,徒弟好像也沒什麽錯處。雲舒塵雖不願意承認,但倘若將她放在這個年紀,這個位置,此等情形,她估計也能和卿舟雪幹出差不多的事情。

畢竟她二十幾歲的時候也是這般想的——甚至比卿舟雪更甚,總放不了手。

雲舒塵的手慢慢撫上她的背脊,卻感覺這人像是瘦了一圈兒。她拍了拍她,“放開我,壓著胸口了,悶。”

卿舟雪聞言才放松了一點,又吸了口氣,鼻子似是被堵住。她仍是執著地去倒了杯水,又將丹藥一並喂給雲舒塵。

喂完這杯水,卿舟雪不再出聲了。雲舒塵看不見她,也不知她是止了眼淚,還是在閉嘴之時轉為了靜默地流淚。

方才動了怒,此刻氣勢泄去,倒是感覺有些疲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