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陣小寒氣一過,地面上綴著的雪堆還未化完。

自那夜以後,雲舒塵拒絕與卿舟雪同榻,哪怕是下著鵝毛大雪也要把徒弟扔出去,乖乖睡到該睡的位置。

那姑娘似乎很不解,抱著潔白的被褥,將手撫在緊閉的門框上,“師尊與我同睡,不是暖和許多麽,也能睡得好一些。”

“卿兒的年紀不小了。再與我睡在一處,這不合道理。”雲舒塵淡淡道。

卿舟雪欲言又止,又叩了下門,寂靜無聲。她見雲舒塵是當真不願再放她進屋,只得回去。

雲舒塵將珠簾垂下,揮滅燈火。她再躺進被褥裏,依然是睡不暖和,冷到當真有些難捱的時候,心念兜兜轉轉,又落到卿舟雪身上。

理智上是一回事,心裏又確實貪戀那一身暖意。

那晚……

的確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晚。

可是雲舒塵低估了徒兒在某些事情上的執著。

卿舟雪並不放心師尊一人獨寢,尤其是她在轉身時又聽見了那裏頭的女人壓著嗓子咳嗽,隱忍得叫人心疼。

沒過幾日,雲舒塵又在榻上瞧見了那熟悉的人影,也不知何時悄悄鉆來的。

還不等她攆人,便見徒兒神色自若地爬起來,輕聲道,“我將這兒睡暖了,師尊再來睡。”

那白衣姑娘穿戴整齊,翻身下床,回眸看她一眼,又裹緊身上的衣物,披著滿身風雪與暮色,消失在了合攏的門框之中。

雲舒塵靜靜地看著她關門,走遠。她的目光凝視著那門板,又嘆了口氣。

她除了自己的外衣,躺進那一片柔軟貼心的溫度中。將被褥一攏,那姑娘身上的氣息又如揮之不去的雲霧一般,將她徹底卷入吞沒。

鶴衣峰慣用清淡溫柔的九和香,宜靜心。

但她身上總有另一重冷冽,約莫是晨起練劍時沾染上的草木露水氣息。

當聞慣了的氣息中加了點兒別的,正如冷慣了的夜晚中多添一絲暖意。

效果不算太好,但聊勝於無。

好景不長。

被褥裏的暖意並未維持多久,僅讓她得以喘息一口氣。

夜半寒意侵襲,雲舒塵橫豎睡不著,又分出點精力運功禦寒。

如大海撈針,也再尋不到一處熨帖了。

畢竟這並非是單純的冷,而是留在骨子中時時刻刻復發的寒毒,溫度稍微低一些就會被勾出來。

這世上很多難事不是挨過一直的黑暗,而是稍稍一明朗,又墜入無望的深色。

她又咳幾聲,扶著床坐起來。施法將火爐燃得旺了,勉強好受些許。不過這東西不能久烤著,一來容易咽幹喉嚨疼,到時候又是另一番難受。二來寒毒一被勾起,仿佛是自骨髓中隱發的寒涼,尋常熱源只能暖得了一層皮肉。

她起身去倒了杯茶,手腕僵冷,略微有些抖,一時不小心又打翻。

潑成一地深色。

“師尊?”

可能是動靜過大了。沒過多久,門外又傳來一聲熟悉的關心。

雲舒塵聽著外面風聲雪聲淒迷,是不能久站人的。於是很快許可道,“你進來。”

卿舟雪推門進來,望著滿地的碎瓷,沒說什麽,她擡眼看向雲舒塵,蹙眉道:“……是很冷麽?剛才又聽師尊咳得辛苦。”

屋子敞開了一角,雖然卿舟雪關得極快,但難免還是灌了些冷風。

她受不得涼,身子稍微顫了顫,卿舟雪連忙走上前去,將人扶回了床上。

雲舒塵悄然擡起眼,徒兒的一縷黑發正落在她手背上,她的眸光微動,又順著那縷頭發,看向她的臉。

太冷了。

骨頭裏冰得在疼。

她忽然疲憊得很,當真不願一人硬生生地扛下去。雖然以往也是這麽扛過來的,不過現下多了別的選擇……能不那麽痛苦的選擇。

近半夜的折磨以後,她悄然在心中妥協了一步,半撐著身子,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卿舟雪俯下身子,又碰了碰她的眉心。

“這麽涼不成的,徒兒可否能留下?”

她的聲音輕得小心翼翼,似乎是這幾日被攆得多了而不大確定。

雲舒塵的手順著她的胳膊落回床上,聽此一問,正是松了口氣,“嗯。”

她褪去衣物,鉆入被褥,這個動作流暢得一氣呵成。雲舒塵和她貼在一處時,經脈中流竄的寒意悉數止息,仿佛雪霽初晴。

她今日並未拿熱水洗浴。但只要她一來,涼意仿佛就自動被驅逐似的,這是不管燃幾個火爐都比不上的熨帖。

當雲舒塵問起,卿舟雪如實答道:“我想了很多年,覺得自己既是冰靈根,可以凝聚寒氣,也定有個法子祛除寒氣。”

她翻了個身,臉對著雲舒塵,“只消逆運功,將師尊身上的寒氣聚於自己的身上,流過丹田滋潤靈根,剩下的便不冷了,再慢慢渡回去。”

“這樣師尊能睡得好些,我也能順便修煉一夜。”她篤定說,“都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