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鶴衣峰上。

卿舟雪在雲舒塵面前念著那一串兒長長的名單,雲舒塵支著下巴,才聽了幾個,便讓她莫要再念下去了。

“這些都贈予你。只是注意,別在外門弟子面前用這些東西,瞧見了不好。”

除卻一些各式各樣的小心意禮品,還有一疊一疊的信。雲舒塵索性無事,隨意看了幾封,笑了笑,擱在一旁,對卿舟雪說,“這些你也一並幫我回了。”

回信?卿舟雪錯愕擡頭,“要怎麽回?”

“除卻拒絕,還能怎麽回。正好,你日後要考一些經書文賦,可借此練一練文筆。”

進入內門以後,所修習的東西愈發精深。為了避免弟子變成只知道修煉和習武的文盲,或是只在一個深水坑裏陷入瓶頸,前代祖師就已經定了些傳統,每十年一屆設幾門課,由六峰長老及掌門代為講授,要求不高,只是所有內門弟子都要修習到通過為止。倘若不過,就要在下一屆時繼續參加。

由於外門人數過多,魚龍混雜,不好管理。這只是內門弟子的殊榮。第一年都只在各自的領域學習適應,自第二年便要開始學習其它。

課程分為劍道,丹藥、陣法、音識、煉器、符箓,近幾年又新贈了文賦和道經的考察。

卿舟雪入門差不多快一年,算算日子,她也將快面對這些考試。

既然師尊這樣說了,她自然沒有什麽異議。抱著一堆信坐在涼亭裏,一封一封地回起來。

【雲長老,雖然上次內門比試不慎落敗,但我始終相信,你那日施予我的一個微笑,是對我未來的期許……下一個十年,我一定會勵精圖治,考入內門,不讓你失望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雖然你可能永遠也無法接受如此卑微的我,或多或少……】

卿舟雪硬著頭皮讀完。拿起毛筆往墨汁裏舔了舔,她鋪開一張紙,筆尖微頓,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境地。

一柱香以後,信紙上多了“再接再勵”四個字。她寫完又覺得沒有突出拒絕的意味,思索半天,又憋了兩字,“勿擾”。

她大松一口氣,又拆開下一封。這是個小姑娘寫的,筆跡清秀,語氣活潑,言辭奔放,【頭一次送些禮物給你,也不知你喜歡什麽呀。我想來想去,要是能把自己打包讓師姐寄過去就好了……】

卿舟雪才看了開頭就連忙寫道:不必了,她暫時不接這種業務。

下一封的字特別大,看起來每一個都有幾斤重,可能是個粗獷的男子。【我家住在城郊西北坡,聽聞雲長老也住在太初西北峰,嘿嘿,這可能就是命定的緣分吧,您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這種自信到底是從何而來?卿舟雪眉頭一凝,寫下:信送到了,緣分已盡。

不得不說,除卻少部分較為奇怪的內容,有些人,尤其是姑娘們的文筆不錯,寫出了滿腹柔情,又夾雜著暗戀的一絲青澀期待。

【每次在大殿上遙遙地看著您,總是會期待著,期待著一個注視,哪怕只是無意的一瞥,也足以讓我歡喜許久,看萬物皆無憂。】

卿舟雪看到這裏,突然頓住。

她又將這文字讀了幾遍,咂摸到一種,隱隱相似的感受。

她似乎也是這樣,從小到大,也想要她的注目。

【雖然只是無意義的事情,卻還是忍不住關心您的一切。身體可適?心情可好?或時而望著那天上的一輪圓月,宗門的事務甚是繁重,長老此刻是否又已經歇息了呢。】

卿舟雪捏著的信紙變皺,她也是如此——忍不住去關心她的寒暖。生怕她哪裏病了,哪兒不適。

九和香的味道自身後襲來,這是鶴衣峰常用的熏香。

卿舟雪正恍惚間,對上一雙極為柔軟多情的眼,像含著流瀉的煙雲。

“想什麽呢?”

她捏緊了筆,回過神,下意識喊道:“師尊。”

“想我?”雲舒塵笑了笑。

不知怎的,現下她心中也像繞著一團團雲煙似的,纏纏繞繞的,看不分明了。卿舟雪唔了一聲,發覺自己這話接出了歧義,略有些不自在起來。

此刻雲舒塵已然繞到她身後,指尖點在紙面上,讀過一行字,意有所指道:“果真匱乏。”

“師尊,什麽匱乏?”

“你的語言。”雲舒塵輕嘆一口氣,“這麽大張的紙,偏生只憋得出這幾個字來。我記著你讀過的書也不少?”

這與讀過的書多少,似乎並無關系。卿舟雪入內門筆試時,寫論述條理清晰,工工整整。

她可能只是真的沒什麽感悟,情緒過淡過淺了。

文字的匱乏是情感匱乏的體現。

“若是考試,你這文賦寫成這樣寥寥數語,大概是過不了的。”

卿舟雪犯了難,她真不知道能寫出什麽。雲舒塵見她尚在沉思,便好心給她舉個話題,隨手往那湖中的錦鯉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