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斷絕關系(第2/3頁)

可一想起昏暗的地窖,她切切的懇求,三人心知肚明,只為了那輕飄飄的幾兩錢,就要葬送她的性命,恨意便油然而生。

難道就因為她是個賠錢貨女兒,是個沒男人依靠的寡婦,就能理所應當被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踐嗎?

當天夜裏,馮玉貞給溫書的小叔子端了一盞茶。他睡得太遲,總熬到半夜,她幫不上忙,聽說茶葉提神,價錢自然不低,還是咬咬牙給他稱了兩斤備著。

崔凈空把頭從書裏擡起來,道一聲謝,馮玉貞下意識拍開他伸來端茶的手,語氣帶著點責備:“還燙呢。”

聽人輕笑一聲,她才反應過來到自己幹了些什麽,不欲這麽窘迫下去,馮玉貞趕快說起正事:“空哥兒,我明日回娘家一趟,我……我要跟他們徹底一刀兩斷。”

自古以來,子女與父母斷絕往來,無疑都是不仁不義、有悖孝道的大不韙之舉,必然要受人指摘,背地裏被戳脊梁骨,可見馮玉貞委實恨透了吃人的馮家才如此決絕。

她有些惴惴不安,等待著崔凈空的反應,可對方只輕描淡寫應下,接道:“我同嫂嫂一起去。”

“哦……”她怔一怔,沒忍住問道:“沒別的話了?”

崔凈空聞言側過臉,看著她道:“決定了?”

馮玉貞點頭,神情裏透著一股堅韌,她這五六天一直在思索,隱隱冒出的這個念頭驚到了自己,可這幾日已經落實了下來。

崔凈空平淡道:“你想做什麽,只管去做,不必有後顧之憂。”

他沉黑的眼睛在燭光下透亮發棕,馮玉貞有些倉皇地回到廂房,她關上門,後背貼在門上,想,她明明是知道的。

崔凈空道德寡淡,異於常人,自然也不會覺得她此舉過火。話本裏說到,他無法理解所謂的倫常天理,某種程度上來說,更像是個披著皮囊,混跡人間的怪物。

可就是在怪物的庇佑下,她才得以死裏逃生。馮玉貞知道不能再想了,但她還是躲在被子裏,悄悄彎起唇,弧度都很細微——再度被人偏愛的感覺,實在令她新奇又珍惜。

第二天早上,馮玉貞和崔凈空兩人趕到馮家。崔凈空當晚早就見過,馮玉貞卻著實驚愕了一瞬。

原本被馮母收拾得幹凈齊整的院子現在堆滿了廢木頭碎瓷片,當時只顧得上把這些東西從屋裏掃出來,如今院子裏只有一條窄窄的,可供穿行去屋裏的空地兒。

馮母坐在門口,背對著她,原本只有幾縷白發,現在已經染白了半個頭。

她屁股底下是兩個交錯壘起來的橫木條,連一個板凳都沒有,在那兒用挫刀磨木頭——她想好歹磨出一個簡陋的碗來用。

馮玉貞目光復雜,她喚了一聲:“娘。”

馮母身子停頓一下,她扶著門欄才勉強顫巍巍站起來,好像在這幾天裏一下子蒼老了十來歲。

倘若放是以前,馮玉貞怎麽都要去把她娘從那兩個木條上扶起來的,可這次她只是有些不忍地看著,再沒有上前。

馮母轉身見到來人是她,身邊還有一個高瘦的年輕男人陪著。

她面上先是升騰起怒火,那模樣好似馬上要破口大罵,可是很快,她好像想到什麽,立刻癟了氣,像是一件漏風的棉襖,再也提不起以往的精氣神。

她不去看馮玉貞,自顧自扶著膝蓋坐下:“你先進去看看你弟弟和你爹吧。”

馮玉貞走進屋子裏,她先去看的馮父,比傳聞中還要狼狽,面容浮腫青紫未消,哀哀發出一些模糊的短音,身上襲來惡臭,估計是拉床上了。

這個精瘦兇惡的父親,曾經一腳把她從屋裏踢出屋外,嘔出一口血。在她眼裏他猶如大山一般不可逾越,可是如今,也不過是一個渾渾噩噩的廢人。

緊挨著馮父馮母的屋子裏,就是已經淪為殘廢的馮兆。馮玉貞一眼望見他恐怖的殘肢斷面,駭到後退一步,還好崔凈空一直在後面跟著,見狀扶了她一把。

走到跟前,馮兆的眼睛死死盯著她,迸射出猶如實質的毒狠來。他張口要罵,可是嘴裏空落落的:他已經沒有舌頭了。

崔凈空和她並肩站在馮兆床邊,馮兆掙紮著要用僅剩的右手去拽馮玉貞,她往後一閃,馮兆便滑稽地夠著手,再也奈何不了她了。

馮玉貞唾棄自己的惡毒,明明親爹親弟都成了生不如死的慘狀,她卻只能感受到一陣隱晦的快意。好似大仇得報,心口卻空空如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痛快。

她情緒低落,從旁伸出一只手,指尖順著她的手腕一路蜿蜒向下,撐開她的手掌,兩人十指交叉,崔凈空牢牢握住她,溫暖的體溫傳遞而來。

他語氣淡淡道:“別怕。”

床上的馮兆視線先是移到他倆相握的手上,崔凈空甫一開口,再挪到他身上,馮兆看了兩眼,霎時間毛骨悚然,驀地瞪大眼睛,“呃呃呃”叫喊,拼命朝床頭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