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敵相見

崔凈空在家裏跟她說是去買書,馮玉貞本欲和他下車後就分頭各自購置,自以為這樣雙方都松快些。卻見這人亦步亦趨跟著她,嘴上又變了說辭,稱去書肆恰巧跟她同路,巧舌如簧,只能由他並肩而行。

兩人一踏進繡貨行,掌櫃定睛一看,瞧是上個月那個跛腳繡娘回來,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他們口頭上將規矩先行確認下來,等到下個月再碰面時再正式遞交雙方的書契。

馮玉貞接著就將她最近縫的的兩個荷包也賣了,掌櫃排給馮玉貞四十文錢。

這回多出十文,能多割一斤肉呢。她還來不及歡喜,在身後一直一言不發,只靜靜觀察他們許久的高個青年忽地出手,壓住她伸出要去接錢的小臂。

“且慢,”崔凈空上前一步,把馮玉貞擋在身後,看著他開口:“這兩個荷包四十文?”

掌櫃被頂了個措手不及,視線在兩人臉上繞了一圈,謹慎問道:“敢問這位小兄弟是……?”

“她家裏人。”崔凈空回答。

馮玉貞尚沒有拐過彎,不懂小叔子為何突然發難。

未出嫁時,出自她手的繡品全憑爹娘兩人拿到鎮上叫賣,賺來的銅板卻一個子也落不到她手裏。

為了叫她乖乖呆在家裏,不生出其他的野心跑了,很少帶她去鎮上不說,還騙她繡工粗制濫造,導致貨品擠壓,賣不出去。

長久以來根深蒂固的認知下,馮玉貞就覺得能賣到這個價錢已足夠幸運了,甚至還有點感謝掌櫃照顧自己。

實則不然。

崔凈空可沒有寡嫂好糊弄,他心裏跟明鏡似的:“掌櫃倘若心不誠,這樁生意恐怕是談不攏的,鎮上的繡貨行可不止一家。”

那掌櫃面色一變,喝道:“姑娘這是要出爾反爾嗎?”他很知道軟柿子好拿捏,徑直去瞪馮玉貞。

“我沒那個意思……”

眼見局勢突然緊張,馮玉貞尤其不擅長應當他人的責難,軟弱的個性作怪,下意識上前扯住崔凈空的袖子晃了晃,他卻反手拽住她的手,牢牢攥在手裏,拉著大步向門外走。

青年順勢低頭,篤定的聲音鉆進她耳畔:“他壓價。”

果然,兩人還沒走出五步遠,無奈的妥協聲就自身後傳來:“行行行,我認輸,您二位快回來吧。”

於是又重新講價,漲到每個四十文,掌櫃搔著頭皮,哎呦哎呦喊叫半天,說再往上就真不成了,崔凈空又把書契上相關的細枝末節問了一遍,這才罷休。

順帶著補全了上回的,馮玉貞將銅板用手掌橫著,從桌上掃進自己的荷包裏,沉甸甸的,抖一抖發出嘩啦嘩啦的碰響,幾乎有些恍惚的走出繡貨行。

原來她自己也能掙到這麽多錢……

開心之余又難免沮喪,覺得自己這麽大一個人了,別人都能當娘拉扯孩子的歲數了,這回要是小叔子沒在身邊,少不得要被掌櫃狠狠宰一刀。

馮玉貞其實心裏隱隱也知曉一點,貨比三家的念頭她並不是沒有,只是到底過於自卑了,覺得拿不出手,自己貶低自己。哪兒知道原來她也有閃閃發光的長處,也是上得了台面的呢?

在娘家時被父母有意困住,哪怕之後沒有人再攔,也好似周圍有一圈看不見的界限,偏偏將她鎖在方寸之地。

她自嘲道:“是我太沒用了。”

崔凈空卻沒當回事,倘若她什麽都懂,對他而言才是最不利的地方;寡嫂越無助,方能越緊密地依附於他。

嘴上卻十分正派:“嫂嫂不必妄自菲薄,下次便知道了。”

兩個人順著路就手把柴米油鹽購置好了,還久違地割了兩斤肉,最後才走到崔凈空要去的書肆。

手裏提著的東西不少,大包小包先放在地上,馮玉貞不進書肆,看著東西在門口等他。

書肆掛著陳舊的牌匾,上面的金字凹槽裏落滿了塵灰,進門後,右側桌後擺放了一張搖椅,坐上面咯吱咯吱晃悠的老頭只朝他一望,也沒起身招呼。

崔凈空走到那張黴斑點點的桌子前,照常道:“我來買棗。”

老頭回道:“生的熟的?”

“兩斤青棗。”

對上了。

老頭立刻從搖椅上起身,動作敏捷,和白發蒼蒼的相貌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手在桌下掏出用硬黃蠟紙包裹捆紮的兩小包藥物,不知道裏面具體是什麽。

他雙手送過去,表情和言語都十足的諂媚:“我們家老爺交代過,崔秀才您考慮周全了隨時告訴小的,一聲傳喚下去,京裏馬車來這兒不過三天!”

崔凈空頷首,沒有說答應還是不答應:“周大人為某體念許多,勞煩閣下替我向他問安。”

兩人嘴上來回打太極的功夫,外面倒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說來也巧,剛好這條街上一家客棧新訂兩個櫃子,趙陽毅推著轆車路過此地,一眼就瞧見馮玉貞一個人站在書肆瓦檐下,此時卻面露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