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年余前, 鳳襄陪同他與師雲琢還有蘇九重,度過了簫下隱居最難過的一段時光。

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這習慣於遊走江湖的浪子丹修便又一次重啟了自己的旅程, 說是要回老家。

秦雲盞只記得鳳襄似乎曾說過自己想要一份塵埃落定, 所以才三天兩頭的往簫下隱居跑, 雖然師雲琢成天露不出個好臉,蘇九重甚至連人影也見不到一個,但他依然會在簫下隱居待上十天半個月,儼然是把簫下隱居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家, 秦雲盞還感慨這與他的浪子人設極為不符。

這會兒鳳襄說走就走, 留書一封, 行為倒是符合人設了,但卻讓秦雲盞感到了另幾分微妙的疑惑。

在接下來的這一年之余, 他再也沒有見過鳳襄, 也沒有再得到過鳳襄的半點音訊, 時不時想起惦記, 卻又不知道該向誰打探。

卻不曾想如今會在此處毫無預料的撞見了故人。

在秦雲盞的印象中, 鳳襄一直是一個體體面面又帶了點兒蔫壞的公子哥,平時看似邪裏邪氣不按常理出牌,關鍵時刻卻十分靠得住,且他就像是一只在外面飛慣了的猛禽,你好像永遠也不用擔心他被抓住, 只有他把別人戲弄的團團轉的份兒。

現如今,鳳襄卻被十幾道鎖鏈懸吊著雙手和身軀, 鎖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裏。

他還是那襲熱烈的紅衣,色澤卻斑斑駁駁,衣服上隨處可見破損痕跡, 黑發散亂,黏在蒼白的額角和臉頰上,遮住了他靈動狡黠的雙眸,秦雲盞呆了兩秒,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滿鼻子縈繞的血腥氣,那紅衣裳的深色處根本不是什麽陰影,分明是血跡。

千絲打著旋兒飛回,鳳襄的腕骨被撫縛,手指卻還能動彈,他微屈無名指,千絲便套回了他的指上,他像是略略松了一口氣,身體垂落下去,卻不出一詞,只斷斷續續的喘。

秦雲盞回過神來,意識到方才在那丹陣之中是被千絲救了一命。

“鳳襄哥你——”他著急忙慌的撲上前去,急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回苗疆了嗎!你......你怎麽樣!”

他問完便想抽自己一個耳光,因為走近了他才發現,鳳襄渾身都是傷,形形色色,有鞭子抽的,烙鐵燙的,棍棒擊打,還有許多他看都分辨不出的可怕傷痕,新新舊舊,深淺不一,最要命的是兩根從地牢頂端落下來的鐵倒鉤,直接刺穿了鳳襄的蝴蝶骨,將其全然固定在原地無法動彈。豐神俊朗如鳳襄,此刻就是一只破敗被俘獲的鳥,奄奄一息。

昔日在鳴鼎劍宗的點點滴滴浮現於眼前,鳳襄之於他們其實早已像是家人一般,秦雲盞的眼眶有些紅,他手忙腳亂的尋找鎖頭。

“我可不是因為......搞女人。”他聽見鳳襄突兀的說了一句,嗓音沙啞微弱。

秦雲盞愣了兩秒,急罵道:“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我從來沒覺得你會——”

“我就是怕你覺得我是那種人......”鳳襄閉眼說。

秦雲盞的心裏抖了一下。

“沒事,死不了。”鳳襄睜開眼,飛快的笑了一下,“別碰那些鏈子,鬼曉得鳳綏在上面塗了些什麽東西......”

“鳳綏?!是鳳綏把你弄成這樣的?!”秦雲盞駭然震怒道:“他怎麽可以——”

“這算什麽?”鳳襄短促的哼笑,語氣裏竟然充滿了輕蔑和得意,“我搞他的手段,比這狠十倍......”

“你把他怎麽了?”秦雲盞喃喃發問。

“你湊近點......我告訴你。”鳳襄喘息。

秦雲盞伸過頭去。

鳳襄歪了歪頭,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耳畔,帶著點兒低沉邪肆的笑,“我把他閹了......在他十幾歲的時候,他好色重欲,結果這輩子都幹不了那档子事了,相比之下,我是不是完勝?”

秦雲盞猛地睜大了眼。

“你跟他......”

“他是我弟弟。”鳳襄說。

他每個字都輕且淡,卻足以在秦雲盞的心裏掀起驚濤駭浪。疑團太大的,大到秦雲盞根本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詢問,然而眼下也並非尋根究底的時機。

“我現在就救你出去!”秦雲盞堅定道。

他東張西望的尋找著鎖鏈的薄弱之處,卻發現這些鎖鏈根根都粗壯沉重,泛著漆黑的光,像是玄鐵之流,秦雲盞摸了摸後腰,只摸到一截他隨手折的樹枝。

他已經學會了將修為灌注於一些不是劍的長兵之上,凝練出劍意,遂退了兩步,一劍砍出。

“鐺鐺”兩聲巨響,回蕩在地牢之中,那些漆黑的鎖鏈被他撼動,搖晃來去彼此碰撞,卻連個裂痕也無,反倒是痛的鳳襄冷汗直流。

“鳳襄哥!”秦雲盞急的咬牙,“該死的,我要是有劍就好了!”

鳳襄許久才忍下這一陣痛楚,擡起眸子虛虛的看著他,“你還是沒有本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