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他?”澹台衣幽幽的重復了一遍。

對方默了兩秒。

“我, 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澹台衣環起臂彎,斜倚在燈柱之上,任憑那水龍親昵的朝她的肩頭遊過來, “別搞得為我盞兒默默付出的人不是你一樣。”

對方沒有說話, 只是下意識的用手背貼了一下頰側。

余溫尚在, 少年唇的質感如烙印般揮之不去。

“六道雷劫而已,你當初破洞虛之境時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也沒見你如何。”澹台衣道,頓了頓, 她沉然發問, “還是說, 分光化形之術分裂出去的,終究不是你。”

對方合上了薄薄的眼皮。

在醒來之前的須臾時刻, 他接受到了大量的記憶, 事實上記憶到來的順序並非是完全依據事情發展的先後, 而是依據其造成的印象深刻的程度。

最先到來的, 是一個夢。

夢裏, 秦雲盞未著寸縷。

少年人仰躺在榻上,雙手被制於枕畔,精瘦修長的身體被迫完全舒展開來,被汗水浸濕。他的臉很紅,上下兩瓣唇虛虛的張著, 呼出溫熱的濕氣,眼底充斥著淚盈盈的媚氣, 將平日裏的那些耀武揚威蓋的滿滿當當。

他好像是在一聲聲的喊“師兄”,腔調收著,卻時不時高一陣低一陣, 帶著又軟又碎的泣音,濕淋淋的胸膛時不時挺起來,那道橫貫左胸汝投處的傷痕無限放大,嫣紅如血,叫人想撕碎了一分分吃進肚子裏去。

......

非要說的話,其實他是被這個夢驚醒的。

顯然,這個夢於師雲琢的性子而言,堪稱大逆不道。

但以師雲琢那樣寡淡又禁欲的態度,能做出這樣的夢境......足見兩人之間的糾葛早已融入骨血,非一日之功。

“怎麽了?”澹台衣問。

對方怔了一下,回望澹台衣的眼神難免有些心虛。

“沒什麽,就是頭有點兒暈。”對方說:“一下子想起太多事了。”

“不然你還是睡吧。”澹台衣說:“你總是不睡,他死了怎麽辦?”

對方:“......”

澹台衣說:“他死了,我盞兒不得難受死。”

對方遲疑道:“難受死恐怕也不至於,我覺得......雲盞現在對我有意見,還不止一點兒。”

澹台衣詫然道:“這話從何說起?”

對方道:“方才我讓觀瀾瞧著,你兒子的嘴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臉,然後他就很生氣的跑了,知子莫若母,不如你幫我分析分析,這是什麽意思?”

澹台衣:“......”

澹台衣:“我說我其實是讓他去跟你道歉的,你會信嗎?”

對方聳了聳肩,無奈道:“從前他羽翼未豐,我打著師兄之名壓他管制他,讓他一忍再忍,如今長大了,翅膀硬了,自然生出逆反心理,更討厭與我肌膚相親了吧。”

“小男孩總歸會有點兒臭脾氣的,你莫要放在心上。”根據這樣的描述,澹台衣也不能憑空分析,不覺有點兒頭疼,以手指按了按太陽穴,“你不如讓那位跟他把話說清楚了吧,師兄弟之間哪有隔夜仇呢?吵嘴罷了。”

“我跟那位是單向通感,你又不是不知道。”對方無奈道:“希望他爭點兒氣,別把跟雲盞的關系搞砸了。”

“沒事兒,還有我在呢。”澹台衣說,她的眸中凝結出幾分堅毅冷色,“大敵未出,自己人必不能先內訌了。”

對方的身形晃了晃,眼中的光開始渙散。

“我猜他大概要醒了......”他輕聲道:“對不起,師娘,讓你被迫隱姓埋名這麽久,既不能與我師尊相認,也不能與雲盞相認......”他喃喃絮語,雙眸漸漸合上,復又陷入了沉睡。

他一共沒有說幾句話,臉色極其蒼白,氣若遊絲,仿佛隨時會煙消雨散於人間,他此時復又昏迷過去,澹台衣反而感到安心。

她走近了些,走到凝冰塌邊,輕聲道:“睡吧,睡了好,睡了才不會痛啊。”她長嘆一聲,“也虧得你不是一般人,敢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一般人哪兒能受得了裂魂分體的痛......”

她闔眸,腦海中浮現出血跡斑斑的夢回過往。

鮫人其實很少做夢。

但她的夢境逼真如昨,叫她痛徹心扉,在她的那場罕見的夢境裏,她經歷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是一個常年盤踞於東海深處的鮫人,偶然間會無聊的上岸去,看一看人世間的風光。

秦雲盞是她在海邊撿到的一個棄嬰。

她並非群居動物,也從未養過孩子,面對這個玉雪粉嫩的嬰孩,她破天荒的生出了幾分好奇興致。

人類的嬰兒是無法下海的,所以要撫養這個孩子,她就必須上岸。

她過關了海底幽深寂寞的生活,便順水推舟的換了個身份,又取了個接地氣的名諱,前往秦陵郡居住。鮫人擅羅織和樂歌,因此她秦陵郡的樂坊以及織坊變成了她養家糊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