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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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討厭我嗎?”

裴硯望著他低低問,深諳的眼眸閃著期待的亮光。

戚風像是那灼亮的眼眸燙到瞬間移開視線。

他討厭裴硯麽?

戚風捫心自問。

他以為兒時的那個哥哥會是他一生的摯友,裴小將軍會是救他出樂坊的唯一希望。

現在的裴硯呢?

他足夠自由,不需要裴硯救他。

但告訴了裴硯家的地址,讓他進了家。

他不說話。

裴硯便不再追問,自顧說:“我從小就一個怪病,心臟總是會不明緣由的疼。或是上課時,或是打球時,或是睡覺時,沒有任何規律。”

“我爸帶我做過很多檢查,可卻查不出任何病因。但每次疼起來就沒完沒了,吃止痛藥都沒有。”

戚風疑惑:“為什麽呢?”

“不知道。其中有些醫生說是可能心理原因。”

裴硯嗤笑:“我能有什麽心病讓我心臟一疼20多年。”

“遇到你後這個病也犯了幾次,奇怪的是只要見到你.....”

他按了按胸膛,說:“就不疼了。”

戚風微微睜大了眼睛。

裴硯自嘲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胡扯?”

戚風暗暗攥緊指尖,隱約覺得這件事跟兩人有關。

天色漸晚,裴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方成過來暗示時,他反而問:“這麽晚了,你的助理不回家?他在你家睡?”

方成囧的臉紅:“我,我.....”

戚風明白他賴在這不走的意思:“我家小,臥室床也小,沒你家舒服。”

裴硯脫口而出:“那你明天搬過來跟我住。”

“我不是那個意.....”

戚風語頓了下,無奈道:“罷了,今晚先留下吧。”

戚風不是那麽情願,但厚臉皮的裴硯總能找到些伺機,或是突然幫他換衣服的時候突然親他,或是裝作若無其事卻做著很親密的動作。

他粘著人,一刻都不離開,看到戚風有那麽一絲縱容便稍作肆意。像一只搖著尾巴,一刻都不停歇的大狗,稍不留神便撲了上來。

戚風性格內斂,架不住他這樣,折騰著精疲力盡。

他疲憊時總愛做夢,這一次他夢見了那一世。

都城換了新帝。

戚家十年冤屈得以昭雪。新帝曾是祖父教過的皇子,他恢復已逝的祖父的國公名號,父親的丞相官職,追封母親,並為戚府辦了一場浩蕩榮貴的國葬。

之後,新帝親手廢了他罪臣之子的官奴身份,並把樂坊樂伶戚風的契籍全部銷毀。

從此樂師戚風消失在人間,他寫下的那些琴譜也成了無名之作。都城人從此只知道戚風是一位子承父業的戚家貴族公子。

這一切,都是裴家十年暗中運籌和一個人的死換來了。

裴家大喪。

裴大將軍一夜之間白了雙鬢。

他第一次看到高大威嚴的裴伯伯,竟會有如此蒼老憔悴的模樣。

裴將軍一身喪服,整個人如枯木般沒有一點生機,像是蒼老了數十歲,連聲音都帶著滄桑和沙啞,說:“硯兒死了,被人從背後一劍刺穿了心臟.....他死不瞑目。”

“......他一直不跟李家女兒成親,到現在連個後嗣都不曾給我留下。這混蛋,這不孝子.....”

及笄之年的裴雯雯跪在裴伯伯身後,哭到面色蒼白,雙眼紅腫。

他望著靈柩,手中緊攥著青色平安玉扣,光滑的圓扣硌得他指尖生疼。

睡夢中溫熱的眼淚湧出,將胸腔中再也壓抑不住的楚痛悲傷一並流出,一滴滴滑過眼角浸落在枕頭上,留下一片暗色痕跡。

夢裏面發生的,是戚風不知道的事。

那天在樂坊撫琴,聽到裴硯的死訊後便在這裏醒來。卻不知道之後都城會發生什麽。

夢裏那些是他的記憶麽?

裴硯是被人刺穿心臟而死麽?

這個夢讓他迷惑:現在的他到底是這個世界的戚風想起了前世?還是前世的他喚醒了這具身體的記憶?

他和他到底誰是誰?

“戚風,怎麽了?”

枕邊一道暗啞焦急的聲音喚醒了男孩。

裴硯剛醒,睜開眼睛就看到男孩臉頰上掛著淚痕。他有些急,用粗糙的指尖撫過男孩臉上的濕潤:“怎麽哭了?不舒服?疼?”

“沒事,做夢了。”

戚風逐漸看清他身在何處,昨晚發生過什麽。他擡手擦了下眼角,問:“裴硯,你的那塊平安玉扣呢?帶著嗎?”

“在家放在,問它幹嘛?”

“我聽說自己打磨的平安玉扣最能保平安,帶著身上還是好的。”

“都是迷信。”

裴硯額間抵在他腦袋上,低聲說:“那塊玉是我打磨著玩的。你要喜歡,就送給你。”

打磨著玩的,卻不讓任何人觸碰。

說給他就給他。

這一點也跟哪位莽撞的裴小將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