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都別好過

張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司徒府的,一路渾渾噩噩的走回到衙署。

天色已暗,除了幾個值夜的,其他衙差已經回家了。

寂靜的衙堂裏,張祎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幕幕。

宋彬之事,並非偶然為之,而是他精心設計。

呂布對他是有知遇之恩,也給他更高的天地,但從長遠來看,士權的衰弱注定自己即便日後位列九卿也沒有如今三公九卿這般大的影響力。

他還不算老,官場上至少還能幹二十年,他擔心自己日後到了這個地步時,卻沒了自己曾經所羨慕的士權。

所以,他想推翻新法,重新將士權立起來,這樣自己日後不說權傾朝野,但自己後代可以享受士權帶來的巨大好處。

比如族中子弟最差也能混個太守,比如可以以合理的名義獲得巨量的財富,讓自己年老致仕後能過上無憂無慮的富足生活,比如無論到哪,辦什麽事,只要報個名字,就能方便很多。

然而這些在新法之下,是達不到的,至少自己這一代不可能,新法很多條例,都是針對士權、削弱士權的。

捧殺宋彬之計,在張祎看來,是自己這一生中,少有的得意之作,最大的意義不在於宋彬這個無關痛癢的人死去,而在於這件事呂布處理的態度,只要最後宋彬被救下來,對新法就是一次撼動。

一次的撼動確實無法動搖新法的地位,但卻能傷其根基,雖然傷害不算大,但十次、百次如何?

他還想靠著呂布這棵大樹往上爬,新法目前對自己是有利的,所以他也沒想過一次將新法推翻。

可惜,宋彬死了,新法沒被動搖,反而因為此事,被更多人熟知和信賴。

但他沒想到呂布竟然清算到自己頭上來,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自己做的都沒錯,之前的幾次縱容,宋憲應該是欠自己人情,就算宋彬死了,也恨不到自己頭上才對。

然而宋憲找來了,沒有問責自己,但抓自己兒子,已經說明對方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計策。

誰識破的?

楚南?陳宮?

張祎腦海中下意識的出現這兩個呂布的智囊,但不管是誰,這件事,自己暴露了,作為背叛者,在出事後,張祎根本不敢去找呂布求情!

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去求情,至於自己的老上級滿寵,張祎壓根兒就沒去考慮,對於自己這位老上級的性格,他太清楚了。

那是連自己主公面子都不會買的狠人,自己去求他,還不如去求呂布呢。

他只能將最後的希望放在趙溫這裏。

因為這件事雖然是自己起的頭,但之後推動輿情、收買苦主等等事情,顯然不是自己一個許昌縣令能做到的。

一縣縣令,在其他地方或許是天,但在許昌這樣的地方,若有背景還好,但若沒背景,當真什麽都不是。

自己起個頭,就是向士族拋出投名狀,而隨後他們的反應,也說明他們看懂並接受了他的投名狀,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也因此,他失去了自己最大的靠山……呂布!

如果不出這事兒,呂布就是他最大的靠山,畢竟呂布入許昌,他是第一個主動向呂布示好,並成功獲得升遷的人,對呂布勢力來說,這是有特殊意義的。

所以,若沒有這档子事,呂布就是自己的靠山。

他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這次幕後出手之人了。

但得到的結果,卻讓他落入了深淵。

兒子救不了,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要搭進去。

想到趙溫最後離開時那陰狠的目光,張祎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不按他的意思去‘犧牲’,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

但自己兒子都要死了啊!

張祎沒有回家,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妻子那殷切和期盼的目光,這一刻,他明白了很多事,比如自己只是個小人物,想的太遠不但沒有意義,反而可能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如今想想真是可笑,自己一個剛剛跨入新天地的新人,卻要考慮這個天地的天不夠高!

他只是個小人物,對趙溫如是,對呂布更如是,那頂層的天有多高,本不該是自己考慮的事情,自己不但想了,還想要把天撐的高一些。

如果不摻和這件事情,自己或許還有些前程,作為第一個投靠呂布的許昌士人,別的不說,未來當個一郡太守本是可以的,可惜,在他被識破的那一刻,這些就全部離他遠去了。

而士人的圈層,若此計成,或許還會被接納,但當計策被識破並迎來報復的那一刻,那些人……那些過去在自己眼中高不可攀的人物,根本不會管自己,也沒能力管。

真是可笑,自己竟然會覺得這些人最終可以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