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要不要跟我一起翻墻出去玩,小狀元?◎

觸在鍵盤上的手指,因為過度緊張一直抖個不停,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用了半分鐘都沒發出去。

她攥著手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過載的大腦冷靜下來。

另一邊,程堰大概是看她太久沒回復,直接撥了個語音電話過來,叮叮咚咚的鈴聲反復敲擊在喻嬋緊繃的神經上,平復了半天,她反而更緊張了。

“學長,”她壓著嗓子不讓聲線顫抖,“是有什麽事嗎?”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許久未見,再次聽到心上人的聲音,喻嬋忽然生出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聽出他正在電話的另一邊輕笑,於是她也跟著笑,講話的時候,眉眼彎彎像天邊的月牙,輕松又愜意。

“可,可以,”她放下鼠標,起身走到實驗室窗邊,“就是很意外這個時間點,一般來說……”

他這兩天剛回國,這件事她是知道的。之前刷朋友圈,於洋發過去機場接機的照片。

窗外的明月掛在梧桐樹的樹梢枝頭,浮光漾影,明凈皎潔,偶爾有幾只黑影快速從旁邊的樓梯角穿過,那是門衛大叔養在院裏的貓貓。喻嬋握緊手機,眼睛四處望著周圍的風景,腦子裏卻全是程堰的樣子。

她記得很多年以前第一次見他那天的風,也記得和他在一中後墻邊重逢那日的雲,清風明月,朝霞晚雲,它們幫她一起記著,那些和程堰一起經歷過的每個瞬間。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喻嬋忽然很想見他。

思念一旦破了殼,只會愈演愈烈,細細密密地流淌到心裏的每個角落,淹沒所有的理智和自制力。

而後,化作一聲聲入耳噬心的呐喊。

“你是不是想說,”程堰順著她的話繼續說,“一般來說,今天這種日子,大家都在忙著跟朋友一起跨年?那你呢?”

喻嬋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實驗室,唇角扯出一抹無奈的苦笑:“加班,有幾個樣本需要盡快統計出來交上去,”她故作輕松道,“不過,馬上就能做完啦。”

“你一個人?”程堰不解,“裴植老師什麽時候也開始壓榨學生了,假期還得加班到這麽晚?”

“不是裴老師,”喻嬋捂著聽筒小聲把楊老師的事跡跟程堰吐槽了幾句,“我們幾個同門前兩天還開玩笑,說我們是學術民工來著。”

“喻嬋。”

程堰忽然叫起她的名字,和以往一樣,尾音輕輕蜷著,像是投進她心湖的一枚翠玉石子。

其實,在以往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喻嬋一點兒也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小時候,父母常年不在家,一直都是爺爺奶奶和家裏的保姆照顧她。上小學那年,奶奶帶她到學校報名,寫錯了字,把“嬋”寫成了“蟬”。

就這樣,喻嬋被人叫了兩年的小知了。小孩子的惡意總是明顯又直接的,他們說她家裏人給她起這個名字,就是把她當成泥地裏的蟬,又臟又醜,還惹人煩。

喻嬋哭得不行,回家的時候,兩只眼睛腫成了核桃。她給媽媽打電話,問為什麽要給她起這個名字。

沈茹的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就像一汪溫柔的水,她柔聲地安慰嚎啕大哭的喻嬋:“我們心心的名字才不是什麽知了,是他們沒文化,太無知了。”

“你出生的時候,我和你爸爸因為工作的關系,聚少離多,一家人經常見不到面,所以才從東坡先生的詞裏摘了一句,給你取了這個名字。‘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遊子望月思鄉,心心就是爸爸媽媽的月亮。不管我們走得再遠,都一定會再回到你身邊的。”

後來,再去學校的時候,她叉著腰,把沈茹的話原封不動地講給那些笑她的小孩們聽。那幾個調皮搗蛋的小男孩自然聽不懂,照舊拿這件事開玩笑。

但喻嬋已經不在意了,她從字典上查到了“嬋”這個字,照著上面的字把旁邊注釋裏的那句詩抄在筆記本上: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從此,每次有人連名帶姓地叫她的名字,她都會想到這句詞。尤其愛聽程堰這麽叫她,每聽一次,她都覺得有種無端的親昵。

程堰低低地笑了幾聲:“你怎麽這麽乖啊?”

這話聽著沒來由有一種隱約的無奈,落在喻嬋的耳朵裏,挑得她心口都變得酥酥麻麻,搞不清這到底是什麽情緒。

程堰繼續說:“姓楊的又不是你的直系導師,他也不能決定你的畢業論文,幹嘛這麽聽他的話?做個軟柿子的話,就會被人一直拿捏。”

喻嬋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但是,從小養成的性格太根深蒂固,她臉皮薄,又容易心軟。不好意思拒絕,更不忍心就這麽把這些東西扔在這裏不管。

她一直都很羨慕有些人說“不”的勇氣,在她眼裏,那些能直接把拒絕說出口的人,頭頂都有著她觸不到的金色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