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能始終做自己。”◎

喻嬋向來很相信自己的直覺,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就猜到程堰想說的,大概就是實驗室那天的事。

她現在最不想聊這些。那段記憶是她最不想面對的傷疤,每每憶起,她總覺得精心裝扮的自己不亞於一只急於開屏的孔雀,沾沾自喜的樣子像極了馬戲團舞台上最滑稽的小醜,自以為惹人注目,其實只是被人當做笑料百出的樂子罷了。

可程堰沒給她逃避的余地,半蹲在她面前,堵死了唯一一條逃跑路線:“不是說沒躲著我嗎,那剛才是怎麽回事。嗯?小騙子。”

他的機車服領口半開,露出一節雪白的脖頸和鎖骨,血管分明,講話的時候,喉結性感地滾動著,嗓音自帶一種金屬質感,像最純凈的金石在磨砂上發出的空鳴,低沉慵懶。

心尖好似被人燙了一下,喻嬋慌忙收回視線。濕漉漉的海風忽然燥動著,吹得人心煩意亂。

他叫她,小騙子。

喻嬋在心裏暗暗苦笑。如果她真的是個爐火純青的騙子就好了,最起碼能騙過自己那天聽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繼續抱著那個遙不可及的夢,守在程堰身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進退兩難的境地裏掙紮。

剛剛,她的確是一心想避開程堰,才專門選了個兩邊都有人的空缺,補了進去。

沒想到這樣的細節也會被他注意到。

她不願把自己的小心思擺在台面上和程堰拉扯,只想隨便解釋這只是巧合搪塞過去,盡快翻過這一頁。還沒開口,就聽見程堰繼續說:“嗯,小騙子又想拿巧合當借口了?”

心裏的想法再次被猜中,喻嬋臉頰微微泛紅,徹底不敢看程堰的眼睛,低垂著頭,指尖不停地拽著衣角摩挲,半天才找回情緒,冷冷地回了句:“沒有的事,學長你想多了。”

程堰哼笑一聲,還是那副不正不經的模樣,聲線裏透著股慵懶的勁,聽著就像老式電影裏的男主角念白:“喻嬋。”

風把他的輕呼送到喻嬋耳邊,撩動她兩側的發梢,動作似輕柔繾綣的情人。

在一片歡呼喝彩聲裏,他的聲音格外清楚,和落在她臉上的海風一樣輕,薄得像層紗:“受了委屈不該是你這樣的,我要是你,早把面前這個狗男人打一頓出氣了。”

喻嬋沒想到他會這麽說,驚訝地擡頭,想要確認這又是個什麽玩笑,卻發覺自己根本看不懂他的表情。

他是認真的……嗎?

難道他已經知道,那天下午的那些話,其實早就被她親耳聽到了?那他現在提起這件事,又是要幹什麽?取笑她的不自量力,還是要親口警告她以後最好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要把心思用在不正的地方,妄想用不屬於自己的方式,奪人眼球?

喻嬋的腦子又變得亂糟糟的,千絲萬縷的線頭融成一團麻,沒有條理,沒有頭緒。

不用他親口說出來,這點兒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從小在那樣的環境裏長大,她最知道,什麽叫做知趣。

“學長,”她木著一張臉,克制住想要流淚的沖動,“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要是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程堰被喻嬋眼裏閃爍的水光燙得心口微疼,罵了句自己不是個東西,收起眼裏的調笑和輕慢,攔住要離開的喻嬋,聲線鄭重且認真:“我……對不起。”

“本來這話早就該說的,但是在手機上說總覺得懈怠了你,而且既然是要道歉,總得給當事人一個出氣的機會,這才就這麽拖到了今天。喻嬋,那天在實驗室,我很抱歉說了那些混蛋話,它們並不是我的本意。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喻嬋一愣,顯然沒料到自己會收到關於那件事的道歉。這句話仿佛具有某種魔力,那一瞬間,之前因此產生的所有悲傷和掙紮,都有了一個合理宣泄的出口。

就像一個在黑暗中苦苦摸索的旅人,終於在體力耗盡的最後一刻前,看到了熹微的光。心裏某根一直繃著的弦,悄無聲息地松了。

“一!”

遠處的倒數結束。

海灘上的巨大篝火瞬間點燃,橙黃色的火光映亮了所有人的臉,大家手拉著手,繞著篝火唱歌跳舞,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加入進來,組成了能照亮黑夜的熱情火花。

喻嬋從篝火上拉回注意力,驚鴻一瞥,在程堰的眼睛裏看到了細碎的銀河。見她看過來,他勾唇淺笑,讓人十足心動。

她閉上眼睛理了理心裏的情緒,對於程堰剛剛的問題,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用僅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小聲應了句:“嗯。”

程堰不知究竟有沒有聽見她的回答,眼裏的意味似笑非笑,人群中的第二波熱浪停下來的時候,他忽然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