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修)“你喝醉過嗎?”(二更)◎

出門的時候恰好趕上晚飯時間,天還沒黑透,眼前籠著一層霧蒙蒙的暗色。學校的廣播站正在放一首很好聽的日語歌,調子輕快,旋律像靈動的水。

喻嬋留心聽了幾句,被其中一句歌詞吸引,忍不住跟著輕輕哼唱起來:“No need to rush everything's gonna be okay......”

可惜,剩下的歌詞都是日語,她聽不懂,也不知道這首歌的名字。

就像是突然遭遇了一場無疾而終的偶遇,短暫地擁有了這首歌幾秒鐘,然後不管她是否願意,都要被迫面臨離別。

就像她和程堰現在的關系。

她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會走到哪一步,稍微往前路一看,就能見到那裏橫亙著的名為“現實”的大山。

盡管都是桐城人,都是一中的學生,可他們前十八年的人生,就像兩條根本不會相交的平行線。他家在燈明路廣的富人區,隨處可見那些只能在電視上見到的名人富豪,在那裏當個保安,工資都是其它小區的幾倍。她家在需要改造的老棚區,小區老舊,物業懶散,門口連個五十歲以下的保安都沒有,經常有人丟電動車或者自行車。

高中三年,他的日常是觥籌交錯的派對、最新款的潮流服裝和享受不盡的鮮花與掌聲;她的日常則是寫不完的作業、款式老舊的寬大校服以及焦頭爛額的家長裏短。

雲泥之別,本該不會相遇的。

是她執念太深,一直向前奔跑,只是站在他身邊,就已經用盡全力。

可她還想再往前一點,貪心地想要在他的身邊汲取溫暖和力量。她才十八歲,多的是用不完的孤勇和熱血,以及,想要登對地站在他身邊的決心。

既然這首歌終究會有放完的那一刻,那她就努力銘記好當下聽見它的時候,內心感受到的愉悅和動容。

如果終有一天,她要和程堰說再見,那她希望那是她用盡所有勇氣之後的結果。

十八歲的喻嬋,一定不能給未來那個和程堰說“再見”的喻嬋,留下遺憾。

兩人順路去食堂吃了晚飯。

喻嬋興致勃勃地給程堰推薦這裏的省錢攻略,怎麽搭配湖南小碗菜的套餐,算下來最便宜;門口那家缽缽雞,滿十送一,但是如果你不主動提,老板就會刻意忽略掉這事;倒數第三家的冒菜分量最足,不會壓秤,味道也最好吃。

她原本沒想把心裏的話一股腦全說出來,可程堰帶著笑意的眼睛裏分明寫滿了鼓勵,周圍哄鬧的環境瞬間淪為背景音,她在那一刻,只能聽見自己絮絮叨叨的聲音,忍不住想要跌進他溫柔的眼睛裏。

“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打好飯,在角落裏找了張桌子坐下。

喻嬋後知後覺地問。

程堰搖搖頭,渾身上下被暖黃色的燈光暈上一層曖昧的薄紗:“我覺得很有意思。”他遞給喻嬋一瓶礦泉水,順手幫她擰開瓶蓋,“以前從沒有人給我講過這些。”

喻嬋:“那你平時吃飯的時候,都會和朋友們聊些什麽呀?”

“很雜,跟不同的人吃飯,聊的話題也會不一樣。”程堰耷著眼皮,臉上又浮現出那些熟悉的散漫和隨意,“如果是某些飯局的話,參加之前,還要先了解坐在主位和貴賓席位的人喜歡什麽,然後找話題,套近乎。”

喻嬋靜靜地聽著,眼前好像浮現出一群衣香鬢影的人笑容得體,端著酒杯遊刃有余地交際的樣子。

那是另一個世界的一角,是她從小到連見都沒見過的風景。

程堰發現了她的表情變化:“是不是覺得這些聽起來很沒意思。”

喻嬋連忙否認,所有和他有關的事在她這裏都不會“沒意思”,相反,她很想聽他講自己的生活。

“我其實挺煩那些飯局的,吃飯就是吃飯,非要在飯桌上搞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煩透了。”

對此,喻嬋也深表贊同。

她小學那會兒,沈庭偉還有工作,經常半夜兩三點才回家,說是公司有飯局,要和領導聯絡關系。

他喝醉以後意識清醒點兒還好說,喻嬋最怕他喝得不省人事,同事把電話打回家,報上地址。每當這個時候,正睡著的喻嬋就會被舅媽從床上叫起來,草草披上衣服,跟著舅媽出去扛沈庭偉回家。

喝醉的男人像一灘爛泥,混身酒臭味,走兩步還會趴在地上嘔吐。

最誇張的一次,他在大街上把衣服脫光,被路人看見了報警,最後是喻嬋和舅媽一起去派出所領的人。

喻嬋真的很討厭所謂的飯局,更討厭喝醉之後沒有絲毫自控力的男人。

食堂裏人來人往,喧鬧的人聲不絕於耳。程堰就坐在她對面,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不到三十厘米,近得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周圍時不時總有人朝他們這裏投來打量的目光,或艷羨,或好奇,或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