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的骨架很纖細。(二合一)◎

中午十二點,走廊裏擠滿了剛下課的學生。喻嬋抱著課本,走在人群的最後方。他不想和大家擠來擠去,徑直走到旁邊的衛生間,掬起一把冷水往臉上拍,擦掉從課堂上帶出來的倦容。

這兩天氣溫驟降,走在路上,穿短袖短褲的人已然成了少數。喻嬋作為怕冷星人,最先把衣櫃裏夏天的裙子和短袖收好,裝進真空袋裏,塞進行李箱的最底層。

任婷婷和陳知薇在一旁看著,對他的收納手法感到稀奇不已,豎起大拇指直誇心靈手巧。尤其是裝衣服的時候,用到的小型真空袋,讓任婷婷直呼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我的天,這是什麽寶貝東西?”任婷婷拿起那根小巧的抽氣筒,“早知道能這樣節省空間,我就不拖著兩個大箱子來學校了。”

喻嬋整理好最後一件外套,順手把剛買的香包放進櫃子裏,關上門,起身對著她們兩個笑道:“你們的衣服要整理嗎?剛好現在有時間,我一起弄了。”

那一刻,在連被子都不會套的任婷婷,和把衣服往櫃子裏一塞就算是整理好了的陳知薇眼裏,喻嬋就是從天上下來專門幫她們渡劫的天使,渾身都散發著善良的聖光。

兩個人激動地拍著胸脯,豪爽地表示,喻嬋未來一個星期的午飯,她們全包了。

心理學院和經貿學院的課表不一樣,她們三四節沒課,提前十分鐘就把飯打好,找了個靠窗的位置,等喻嬋過來。

路邊茂密的樹枝漸漸有些發黃,小麻雀呼朋引伴地在枝頭跳來跳去,踩落一地殘葉。

喻嬋順路去了一趟超市,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三袋百香果味的酸奶。外婆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

“是心心嗎?”

她的聲音沙啞蒼老,嗓子就像是破了個洞的氣球,聲調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喻嬋記得外婆耳朵不好,急忙避開人群,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是我,外婆,有什麽事嗎?”

她努力在腦海中把耳邊聽到的聲音,和記憶中的臉對在一起。很小的時候,她對外婆這個詞語還沒有概念,媽媽就告訴過她,外婆這輩子受了很多苦,等心心長大以後,一定要對她好一點。

這話喻嬋一直記在心裏,每次去外婆家拜年,她總是第一個沖上去向外婆問好,把自己珍藏的小零食拿給外婆,給她講在學校裏發生的趣事。

但是喻嬋不理解,為什麽每次外公都會和媽媽吵得不可開交。外公叉著腰站在淚如雨下的媽媽面前,鐵青的臉和動畫片裏的怪獸一模一樣,她生怕下一秒,他會從嘴裏吐出熊熊燃燒的火焰,把他們一家三口燒死。

爸爸總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擋在她和媽媽面前。默默地在外婆手裏放下一沓很厚很厚的錢,一手攬著媽媽,一手牽著她,離開外公的家。

喻嬋記得最清楚的畫面,永遠是外婆的眼睛。那雙眼睛不再清澈,甚至有些發黃,總是悲傷又躲閃地看著她和爸爸媽媽,嘴巴微微聳動,想說什麽,最後終究還是沒說過一句話。

一連三年都是這樣,後來媽媽就沒再回去過,直到她和爸爸犧牲,外婆也沒見到她最後一眼。

之後,喻嬋和喻柏被沈庭偉夫婦收養。她不明白,為什麽外婆在他們嘴裏不是“媽”,而是“那個老太婆”。

“那個老太婆又被打了,給我打電話哭有什麽用,她就該打。”

“把兒子交給那個老太婆帶不就行了,反正她在家裏閑著沒事幹。”

“……”

再次見到外婆,是在外公的葬禮上。

那個時候,她頭頂上圍著一圈很長的白布,就像一頂帽子,將她半黑半白的頭發遮得嚴嚴實實。

瘦弱矮小的她被舅舅舅媽圍在中間,被迫仰著頭,祈求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渾濁的眼睛被耷下來的眼皮蓋住了大半,嘴巴顫抖著聳動,還是什麽都沒說,從懷裏掏出一個塑料袋。袋子裏有一塊紅布,她慢慢地展開紅布,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手裏是什麽珍貴無價的易碎品。

直到最後,喻嬋才看清,那是一張銀行卡。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扶著外公的棺材出殯的時候,外婆沒哭。但是,那張卡被舅舅粗暴地搶走之後,她哭了。

眼淚緩慢地從溝壑縱深的眼窩中翻了個跟頭,滾落在地上,落地無聲,就像外婆的哭聲,沒有被任何人聽到。

那天從外婆家離開的時候,趁所有人不注意,外婆把喻嬋拉到角落裏,往她的口袋裏塞了一沓錢。

那些錢喻嬋沒要,外婆剛被搶走積蓄,現在又孤家寡人,沒有生活來源,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她還記得媽媽說過的話,一定要對外婆好。她想,不花外婆的錢,應該算是對她好的一種吧。

可是她不理解,為什麽自己拒絕之後,外婆眼裏的光忽然熄滅了,那雙不再澄澈的眼睛裏,湧動著一股巨大的落寞與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