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雪滿懷

婢子們圍在一塊七嘴八舌,白棠笑得五官亂飛,非要給崔緹再加一條短短的兔尾巴,號鐘在一旁嗔她,繞梁沒忍住一巴掌拍在她肩膀,房間裏氣氛融洽。

崔緹摸著她的假兔耳,眉眼彎彎:“你就胡說罷,看我罰不罰你?”

白棠伺候她時間久了,仗著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姐妹情分,根本不怕她,只面上佯作怕,捂著腦袋作勢亂竄,一邊跑一邊促狹道:“哎呀哎呀,我的帽子,我的兔耳朵呢!”

號鐘繞梁噗嗤一聲笑出來,崔緹也紅了臉。

她這癖好來得突然,不敢教外人知道,省得再傳出一些風言風語,譬如“裴少夫人有戀兔癖,好好的人偏要多出兩只耳朵”。

這樣的話不好聽,對裴家名聲也不好。

於是躲在屋裏偷著樂,她身邊的婢子性情都是極好的,更忠心,崔緹感動她們的理解,也給她們私下置辦了兔裝行頭。

一屋子的人笑著、鬧著,沒一個瞅見站在珠簾外的裴宣。

珠簾擋著視線,看不大清明,裴宣伸手撩起簾子,所見之景象教她呆愣當場!

姣、姣姣?

長長的兔耳,雪白的兔裝,除了少一根短尾巴,像極千百年前的兔精少女。

裴宣眼睛微微濕潤,心底動容,不由猜測:娘子這是想起來了?

她心潮澎湃,倏地卻聽號鐘一聲驚呼:“郎君?!”

房間裏很快陷入一團亂。

白棠手忙腳亂地替少夫人摘下兔毛帽,約莫是太慌亂,兔耳朵纏住崔緹脖頸,怎麽也取不下來,她急得腦門出汗。

號鐘、繞梁沒敢躲藏地撲通跪地,一副甘心受罰的乖順。

亂過之後,又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死寂。

崔緹小臉一會白一會紅,下唇被咬得死死的,她低著頭,不敢看裴宣的眼,更不敢想見到這幕的行光會不會覺得她奇奇怪怪。

她局促地想哭。

白棠搶先道:“郎、郎君,是奴慫恿少夫人,要罰,郎君就罰奴婢罷!”

她們爭先搶著挨罰,崔緹心有不忍,緩緩擡起頭去看本該出門交際的‘夫君’,眼圈紅紅:“是我的主意,和她們無關。”

裴宣被她們主仆四人的‘凜然義氣’弄得哭笑不得:“我是哪門子的惡人不成?起來,快起來。”

走近了,她為崔緹解開纏在脖頸的兩只兔耳朵,還真別說,這耳朵是怪長的,她輕輕捏了捏,軟軟的,毛茸茸的。

崔緹小臉爆紅,腦袋頂羞得都要冒煙。

“你們先下去。”

白棠看了眼明顯心思不在這的少夫人,遲疑地退出去,號鐘、繞梁緊隨其後。

迷迷瞪瞪出門,經走廊的冷風一吹,後知後覺覺出羞臊——嗐!怎麽就被看見了呢?

是啊,怎麽就被行光看見了呢?

崔緹很是難為情。

放過兔耳和兔帽,裴宣玩味地欣賞崔緹身上的那套兔裝:“娘子穿這一身,還怪好看。”

“……”

崔緹當即捂臉,拿後背對著她。

“我說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眼下崔緹只想讓她忘記方才見到的一切。

看她還是不信,裴宣將兔帽戴在自己頭上:“娘子,你看我戴著如何?”

她把玩那兩條兔耳朵,玩得不亦可乎。

崔緹忍著羞赧回頭,想笑還一味憋著。裴宣身量高,文弱纖瘦,適合扮演成精的青竹,不適合當兔子,兔子都是稍稍圓潤點好看,哪有又大只又瘦弱的?

看她笑了,裴宣靈機一動:“娘子,不如我們來演一演仙君和兔精的初相逢?”

初相逢?

崔緹俏臉一熱:“你不是要出門麽?”

“不去了。”

“……”

她說風就是雨,興致勃勃,甚而隔著門喊了下人來,差人去宋府傳話。

一應的流程走完,裴宣有了大把時光:“娘子?”

莫名其妙的,崔緹生出搬出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覺。

心上人是大昭最年輕的狀元郎,文采風流,借著她的好文采,崔緹‘看’盡深情浪漫的話本,旁的無需提,單單‘仙君和兔精’的八世輪回就寫了滿滿幾百頁。

而初相逢……

崔緹腹誹裴宣醉翁之意不在酒。

文曲星與兔精的‘初相逢’是仙君在一面鏡子裏見到剛巧化形成人的少女。

文稿裏是如此描述的:“卻見白光忽起,皎兔變作十四、五歲的女孩,眼神純真,發黑如墨,肌膚白如雪,占盡天地四方造化之神奇,初起身,怯意猶存,她隱約感知到外來人的窺探,輕聲問:是誰在看我?四圍靜默,唯有草動、風聲。”

那是二人的‘初見’。

崔緹記得很清楚,甚至記得看這段時難以平靜的心潮。

她瞥了裴宣一眼,轉身就要逃,被人一把摟住腰。 。

窗外大雪紛飛,家家戶戶為新的一年忙得熱火朝天。

書房,崔緹渾身筋骨酥。軟,拿筆的力氣都沒有,裴宣握著她的手帶她寫春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