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離奇夢

東方現出魚肚白,天地籠罩在淺淡清濛的霧氣,窗畔的花兒開得好,花瓣舒展,香氣怡人。

遼闊的天幕,將去未去的星子,盛開的花,種種點綴了寂靜的清晨,姑且稱得上良辰美景。

人心的震顫便在這無聲中地動山搖。

裴宣好半晌找不回丟失的魂魄,滿腦子不知在想什麽,或者什麽都沒想。

她身子涼了半截,心也涼了半截,好端端才華橫溢風度翩翩的西京第一俏郎君,好似倒春寒裏被風吹慘了的花骨朵,搖搖晃晃,破破爛爛。

驚雷冷不防在腦海炸開,晴天的一聲霹靂震得她暈暈乎乎分不清南北,她想,真是大白天見鬼了。

她懷疑自己腦子有問題。

要不然就是睡夢裏被驢踢了。

對了。

她方才還在夢中。

八成是夢沒醒。

她從發妻懷裏出來,迷迷瞪瞪地往床榻走,打算再睡一覺。

天生目盲的人怎麽會忽然看見呢?

這不符合常理。

她怎麽會以為娘子能看見她呢?

她好像忽然壞掉了。

一顆心撲騰撲騰,腿腳綿軟無力,人是醒著的,魂是飄著的,不由分說地躺在大床,蓋好被子,錦被沾了肌膚的香,引著她去想昨夜的酣然纏綿。

她記得那晚崔緹脖頸淌著香汗,直淌到胸前,玉是白的,她家娘子的每一寸也是軟的。

“……”

崔緹眼睜睜看她恍若夜遊症的人回到床榻閉上眼,好笑又覺得好害臊,坐回床榻,她用手指輕戳裴宣的臉,觸感好極了。

“行光。”

裴宣閉著眼,咬著牙,身子直挺挺地豎在那,仿佛失去靈魂被曬幹的鹹魚。

她這般反應實屬尋常,便是再暈乎一些都可以理解,崔緹陡然得知仙人開她靈眼的那會,內心的震撼不比她少半分。

先前看不透裴宣的心,不敢貿然說出實情,如今兩人行了周公之禮,已然是世間最親密的人,再隱瞞下去不大厚道。

厚道的崔小姐嗓音輕軟,指尖再次戳向裴修撰吹彈可破的臉蛋兒:“行光?”

聲音

含了水,由不得裴宣自欺欺人。

她睜開眼,嘴唇微動,到底沒念出聲來。

崔緹不勉強她,自顧自說著小話,指尖從那溫滑的臉蛋移開,慢慢撫摸裴宣雪白的中衣衣領:“我、我還在崔家之時做了一個很是離奇的夢,夢裏仙人騎著白胖的仙鶴而來,問我想要什麽,我當時最想的是見一見你,看看你的樣子。這夢反復了幾回,再後來,我就能看見了,只能看見你。”

她承認了,雖則這仙人入夢一說太過怪誕稀奇,裴宣忍著鎖骨傳來的癢,腦筋快速轉動,小聲問道:“為何會想見我呢?當時,當時你應該還沒遇見我。”

“道理是這樣……”崔緹紅著臉:“在這夢之前,其實、其實我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啊?”

裴宣接著傻眼。

她癡癡傻傻的樣子很有趣,崔緹留心多看幾眼,悄悄記下來,等日後好取笑她,她微抿唇:“我夢見我嫁給你了。”

十幾年來的認知在言兩語之間被顛覆,裴宣眼神茫然,最初的驚奇過後,她忍不住問:“嫁給我,然後呢?也像我們現在這樣?”

她太好奇崔緹口中那個很長很長的夢了。

好的故事要有好的聽眾,好的故事也要有好的講故事的人,當下兩者都不缺,崔緹搓搓胳膊,語氣略帶幽怨:“我有點冷。”

裴宣被這話驚著,忙不叠地撈她到懷裏,被衾將人蓋得嚴嚴實實。

不消片時,崔緹軟聲道:“又有點熱。”

“……”

裴宣踢了被子,盡心盡力地抱著她:“現在呢?”

她總算不想著逃,肯親親密密地與自己待在一處,崔緹很滿意,慢悠悠啟唇:“夢裏我還是西寧伯的長女,目盲,受人輕視……”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裴宣心揪著,眉毛擰著,胸口壓著沉甸甸的大石,漸漸的,被崔緹的話帶去陌生又熟悉的情境。

“你從墻頭栽下,摔傷了手,連累著殿試只得了個探花……”

和今生相似又迥異的命運線,聽得裴宣心驚肉跳。

“你八擡大轎明媒正娶把我迎進府,我做了府裏的少夫人,你待我無一不好。”

“那是夢裏好還是現在好?”文質

彬彬的‘裴郎君’小心翼翼問道:“你最喜歡哪個?”

崔緹莞爾,而後心事沉沉:“我不喜歡夢裏的你。”

“是她做了惹你不開心的事?”

“不是。”

裴宣不明白:“既然待你無一不好,為何會不喜歡?”

沉默幾息,崔緹幽幽道:“因為她不肯與我圓房,我不明白她的心,連同我的心也患得患失。”

“圓房”二字的威力不小,裴宣後知後覺驚醒自己忘了哪樁事,脊背頓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