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對勁

明月隱沒,蟲鳴聲起,星星也跟著閉上眼,水墨畫一般靜默流轉,天邊現出淺淺的魚肚白,晨起的濕氣蒙在青綠的枝葉,風吹,懸在葉片的水珠順著脈絡滾落。

天地清晰,擡起腿兒的鳥兒振翅飛向更高的枝頭,西京城從酣然大夢裏活過來。

一張床橫七豎八躺著三人,號鐘醒得最早,被壓醒的。

一條沒多少肉的小細腿橫在她肚皮,怪乎她做夢都在‘推石頭’。

推開白棠,拿走繞梁放在腰間的手,抽回自己也沒多老實的腿,號鐘揉揉發脹的太陽穴,天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她一激靈:“醒醒,快醒醒,要誤了時辰了!”

西京最高的那座城樓傳來厚樸的鐘聲,三短一長,是提醒百姓們起來忙碌的晨鐘,趕著最後一道敲完,白棠頂著雞窩頭兩眼迷瞪:“哦哦,要起來了啊。”

她困得隨時可能倒下去睡個回籠覺,號鐘一手拽繞梁,一手拽犯懶的小丫頭。

“起、床——”

魔音灌耳。

樹上的鳥兒撲棱撲棱飛。

窗開半扇,紫金爐內‘勾情香’焚盡,白瓶裏鮮花盛開,內室飄著一股好聞的香味,裴宣清醒有一會,白皙的臉漫著薄紅,眼巴巴瞅著在她懷裏睡得香甜的姑娘。

這麽好的人,真就成她的了。

裴宣心緒激蕩,不聲不響地透著樂。

晨起的鐘聲回蕩在西京城,她捂住崔緹的耳朵,不欲讓這喧囂擾了她的好眠。

豈料崔緹還是慢慢悠悠掀動眼簾:“夫君……”

這聲音透著撩人的喑啞,裴宣耳根泛紅,輕輕柔柔地應了。

崔緹用臉蹭她頸側,羞於擡頭。

人醒過來,昨夜的放縱也跟著回籠,她隱約記得自己有些纏人,不知羞地博取這人更多的疼愛,呼吸一滯,刹那間腰酸腿軟齊齊湧來。

不過她還是想看看裴宣。

借著‘目盲’,靈眼明目張膽地納進裴宣的影,看見她晶亮的眼和上翹的唇角,想來這一夜她過得很舒心。

“行光……”

她摸索著握住裴宣的纖纖玉指,新娘子的羞怯和蓬勃的愛意堆在心尖,裴宣仗著有貼身的金絲軟衣偽裝身形,大著膽子結結實實地抱緊她:“緹緹。”

崔緹胸腔發脹,指尖揪著她的中衣衣領,遺憾行光到底沒敢和她坦誠相對。

倒是她自個,被剝得明明白白,連件蔽體的小衣都沒。

一時溫香軟玉,裴宣放縱過不回,不敢再放肆:“我們起來?”

“嗯。”

崔緹對她百依百順。

錦被滑落,白雪般的嬌軟身軀映入眸,裴宣先是一愣,繼而別開臉,又偷偷地望回來,直勾勾瞧著,瞧那幾近辨不清的齒印。

“這是……”她湊過去,心虛道:“是我咬的?”

“不是你還是誰?”崔緹低頭嗔怪。

一時,為人正直的裴修撰陷入自我反省中:“疼不疼?”

她拂過那兒,崔緹身子輕顫,搖搖頭。

裴宣自責地“哦”了一聲,嗓音微啞:“我下次會注意的。”

崔緹心道:還是不要注意了罷,沒嘗過不知道,裴宣在這事上可謂磨蹭,綿綿柔柔,總不給人痛快,守禮得過分,真就把人逼得要哭出來,求著她,迎著她,弄得不上不下。

她寧願裴宣可勁兒地咬她,咬疼她也好過隔靴搔癢。

只這話她說不出口。

她本就是個好女人。

更想在這人面前當個德行俱佳的好賢妻。

白棠打著哈欠和號鐘繞梁等人守在門外,等了好半晌,裏面的門扇打開,裴宣一身常服站在那,玉樹臨風,有翩翩然仙人之玉徹風姿。

“進來罷。”

仙人發了話。

小丫鬟們圍著崔緹侍候,眼尖地見著自家姑娘後頸紅痕,該懂的白棠都懂了,一大早笑嘻嘻。

府裏的兩位主子總算成其美事,下人們跟著開心,裴夫人身邊的嬤嬤來院裏走了趟,拿走那份貨真價實的元帕,裴宣扶崔緹出門。

這是崔緹真正成為裴家少夫人的第一天。

用過早膳,裴宣自去翰林院任職,穿著體面的官袍,春風盎然,走起路來都比旁人飄逸瀟灑。

目送她一步步離府,天地間唯一的顏色褪去,崔緹再次被留在無盡的白霧虛空。

她又成了徹徹底底的瞎子。

家裏的一大一小都有事忙,裴夫人守著兒媳說知心話。

滋養的湯水送過來,看她喝下去,裴夫人笑意愈深:“以後你們要好好過日子,你是我裴家少夫人,過幾天等你休養好,娘帶你去外面轉轉,興許能遇見合心的朋友。”

後院之間的往來不可忽視,若是換成尋常人家有個瞎眼的媳婦,早恨不得偷偷藏起不教任何人看見。

但這是裴家,崔緹當的是裴宣的夫人。

她的名字正式寫進裴家家譜,分量放在那兒,出門在外,代表的是裴家的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