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獻殷勤

崔緹抱著兔兒等在外面約有一刻鐘的時間,白棠很是做作地取來一把油紙傘:“奇怪,郎君怎麽還沒出來?”

春夏之交,天氣正好,陽光溫煦無灼熱之煩憂,號鐘僅用余光瞥了眼天上的太陽,而後瞅瞅撐傘在少夫人頭頂的白棠,嘴角一抽:“夫人與郎君母子情深,多說一會也在情理之中。”

白棠“哦”了一聲,繪著尾錦鯉的傘面被她挪挪位置,完全罩著崔緹發頂,崔緹不知她的動作,照感受到陽光被遮蔽,笑著搖頭:“我不熱,你自己撐就好。”

“郎君出來了!”繞梁趕在白棠說話前小聲驚呼。

裴宣衣帶當風滿身飄逸地走來,明明才小會兒不見,見到她,崔緹的心如魚兒瞧見水一般雀躍。

“娘子。”

“夫君。”

老實人裴宣忽然腦袋卡了殼,想著阿娘為給她鋪路編造的謊言,她臉頰微熱,接過白棠手裏的油紙傘撐好:“咱們邊走邊說?”

她的話崔緹少有不順從的,兩人各自懷揣心事走在相府偌大的後花園,風也合宜,滿園子花香更沁人心脾。

若裴宣是真男人,面對曉得自身’隱疾‘的發妻自然頭都擡不起來。

但她是女子,且是蕙質蘭心內斂細致的女子,哪怕被親娘強硬扣上“不行”的帽子,她還是挺直身,努力面不改色:“婚假結束,明日我就該去翰林院了。”

她走科舉路子,高中狀元做了從六品翰林院修撰,天婚嫁是陛下對臣子的恩允。

既然頂著相爺’嫡子‘的身份立世,總要闖出一番名堂來才行。

她似乎在愧疚婚後沒法日日與崔緹廝守。

“我無妨,你盡管去。”

這聲音細柔、堅定。

裴宣感激她的善解人意,轉念思及阿娘放下的那番狠話,心底對娘子的愧疚又添幾分。

她再是女子,也是崔緹的’夫君‘,不圓房便罷,圓房,崔緹就只能和她。她活一日,誰都不能染指她的娘子。

自打從那扇門出來,她態度透著古怪,崔緹暗暗猜測婆母和她說話的內容。

是說了什麽,才使得一向沉穩泰然的裴宣生出浮躁之氣?

“明日要

繼續當值,今天可以放縱一二。”

崔緹指尖一顫:“怎麽……放縱?”

裴宣眉梢揚起,笑道:“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這一等,崔緹原以為要等到入夜,為此忐忑緊張了許久,說話做事都心不在焉。

正午,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一大碗麻辣兔頭呈上來,裴宣眼睛發亮,歪頭附耳:“這就是我和你說的’放縱‘了。”

“……”

崔緹唇瓣微張,似是不敢相信地“啊”了一聲,得到這人確切的回答,頓時有種飄在雲端一下子墜到泥土的狼狽。

低頭沉默,慢慢地惱羞成怒,手揪在衣角,垂眸一聲不吭。

“娘子?”

裴宣尾音輕揚,聽得出來興致正濃。

崔緹不好掃興,咽下那口悶氣,甕聲甕氣道:“嗯?”

“娘子你不開心麽?”

“我很開心。”

為了證明開心,她擡頭笑了笑。

裴宣眨眨眼,貼身放著的那卷冊子仿佛又在煎熬她的心,她本就心虛,視線飄著最後落在香噴噴的麻辣兔頭。

“娘子,來一起吃?”

“吃什麽?”

“兔頭,麻辣味的,很好吃。”

裴宣熱情地和她介紹兔頭是何等的美味,扭頭看見那只洗得雪白幹凈的兔兒正窩在崔緹腿部。

她眸眼微沉,伸手取走兔兒交給一旁的號鐘,而後仔細凈手,回到飯桌前。

白棠看得直想笑,郎君好殘忍,當著兔兔的面怎麽可以吃它的同類?

“娘子?”

崔緹又在走神,眼神閃過羞赧,暗斥自己莫要胡思亂想,收斂心魂,全部的注意再次放回裴宣身上。

看清那雙認真急於分享的眼,她總覺得裴宣試圖以拙劣的法子討好她。

前世便是如此,每回惹她掉淚,裴宣就會跑來獻殷勤,回獻殷勤裏有兩次是將麻辣兔頭搬上桌的。

她懷疑裴宣做了對不住她的事,又或者想做對不住她的事。

是以提早害得一只兔兒祭了天。

裴修撰一雙妙手寫得了錦繡華章,拆得了桌上佳肴,但見白皙修長的手握住兔牙隨便用了巧勁,上下頜骨被掰成兩半:“請娘子先吃。”

“……”

夫君前世就愛極了這沒多少肉的兔腦袋,奈何崔緹吃不出此物的好來,一則她覺得麻煩,二則她喜歡活蹦亂跳的兔兒,哪裏忍心拆其筋骨,咀嚼入腹?

裴宣自個愛吃,一月也只允許自己放縱一回。

見崔緹愣著不動,她漸漸回過味來,心裏驀的失落——她喜歡的,可能娘子並不喜歡。

“你、你喂我?”

霎時,裴宣眸子重新有了晶亮的光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