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枝頭

白鴿呆住了:“他、他怎麽會介意這個?郎君喜歡姑娘才來求娶姑娘,怎麽會介意這些子虛烏有的事?”

她不理解崔緹的擔憂顧慮。

前世為裴宣生兒育女是崔緹最大的心願,而這心願至死沒能達成,於是成為心結。

裴宣……應該是不愛她的。

要不然他不是正常男人,要不然他只是憐她惜她,想救她脫離苦海。

“姑娘,還是不要去想那些,日子是過出來的,過好過賴,還不是姑娘和郎君說了算?”

白鴿一個未出嫁的少女,說起這事來頭頭是道:“明日婚期,新婚夜姑娘大膽些,男人哪有不愛俏的?你主動三分,剩下的七分郎君自個就填補好了。”

真那樣,哪還用得著愁?

崔緹輕嘆。

白鴿不知怎麽勸她,想破腦袋得了一句:“總之到時候姑娘不知怎麽做,記得寬衣就好,脫得赤條條,奴不信郎君還能把持得住!”

她這話委實羞人,不是正經出身的姑娘該聽的。

崔緹想著白鴿前世的彪悍作風,彎唇淺笑,借以轉移面上的羞赧:“你凈會教我學壞,真那樣,嚇著他如何是好?”

“男人不能慣!”

還沒成婚姑娘的心就偏向裴郎君,成婚了還得了?

白鴿苦口婆心:“姑娘是女子都不怕,郎君還能怕?他要是怕了,那正好,姑娘只管將他就地法辦。”

越說越沒譜。

崔緹嗔她言語對裴宣不夠敬重,剛要說話,雙眼驀的起了一股刺痛。

白鴿噙在唇邊的笑意一滯:“姑娘?姑娘你怎麽了?”

“眼睛……疼……”

聽她喊疼,白鴿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擡手解開後腦系著的結,白紗墜落,崔緹眼睛紅成兔子眼,她駭了一跳,拔腿往外走。

“來人!”

大婚前一日,沉香院這邊大張旗鼓請了大夫,西寧伯夫婦聞訊趕來。

“怎麽樣,可會影響明日成婚?”

西寧伯夫人進門劈頭問出這句話,老大夫安慰的話到了嘴邊,暗暗為床帳內的盲女嘆息一聲,改口道:“不影響。”

“那就好,那就好……”

擔驚受怕的心放回肚子,她這才想起問:“究竟怎麽回事,怎的眼疼起來了?”

大夫是西京治療眼疾很有名的醫者,醫術高超,卻對崔緹從母胎帶來的這對瞎眼束手無策。

這話問倒了他。

守在珠簾外避嫌的西寧伯久久沒聽見裏頭人言語,性子不免急躁:“多開幾服藥,天大的事都不能誤了婚期。”

一錘定音。

藥方交到白鴿手上,由她親自去後廚煎藥。

西寧伯是男子,不方便在長大成人女兒的閨房多加逗留,確認崔緹無礙,揮揮衣袖,一叠三嘆地走開。

能攀上相府固然是好,前提是長女不容有失。

已然是瞎子了,再有個好歹,裴家嫡子找他要人他哪還有另外一個瞎女兒?

他一廂情願地以為裴宣慕殘。

閨房內,隔著一道床帳崔緹躺在床榻,西寧伯夫人坐在離床沿兩步遠的圓凳。

她待崔緹無情慣了,後知後覺意識到進門前脫口而出的話暴露了她的內心。

沒有哪個孩子不渴望得到至親的愛。

這是今日聽戲聽來的感悟。

戲文沒白聽,自我反省一陣才想起女兒明日要出嫁,她醞釀一番:“明日就要做裴家的人了,我也算是看著你成家。”

十幾年的漠視和冷待,忽然和顏悅色說話,不僅她覺得別扭,崔緹也別扭。

只是再別扭,當娘的該說的話也得往外說。

西寧伯夫人強自忍耐,努力將崔緹看作她最愛的小女兒。

這法子甚是有效。

一想到是崔黛嫁人,到嘴邊的話很輕松地多起來。

“做了裴家少夫人你要好好服侍你的夫君,孝敬公婆,裴家那般門第定不會八擡大轎把你娶進門再給你委屈受。

“舉凡女子出嫁,當娘的都要囑咐幾句,你不要嫌我啰嗦。

“洞房花燭夜,千萬莫縱著裴宣,初次交合傷了身子就不美,你……”

她清清喉嚨:“你眼睛不便,我講給你聽,你聽仔細了。”

崔緹蓋著錦被支棱著耳朵去聽,聽著聽著走起神來。

這個女人,多

少年來唯有她嫁人的前一晚才勉強像一位稱職的母親。

這些話前世她也說過,甚至西寧伯夫人還說了,要她好好為裴宣生兒育女,在後宅唯有子嗣是她畢生的依靠。

她並不贊同這觀點。

結果被訓了一頓,耳朵灌滿“我為你好”的說辭。

真好,假好,重來一世,崔緹驚覺自己沒那麽在乎了。

“你仔細聽著沒有?你這孩子,要娘說多少遍才入心,你是要氣——”

嘴皮子禿嚕一下,意識到眼前之人是崔緹,不是崔黛,她收了聲低下頭來,盯著明鑒的地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