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閨夢(第2/2頁)

“你在想什麽?”崔緹試探著伸出手想摸她的臉,結果臉沒摸著摸到白鴿的肩膀,她按在她肩側:“再等等,我需要確認一樁事。”

“什麽事?”

“明日你就知道了。”

一睜眼,一閉眼,明日到了。

白鴿發覺姑娘落水醒來後總愛‘望’著一處發呆,她原本就愛發呆,這會症狀更嚴重了。

她急在心頭,一盞茶功夫裝在竹筒的銅錢前前後後數了三回——想給姑娘找個好大夫看看腦子,這點錢差得遠了。

她暗暗可憐崔緹。

崔緹明著是伯爺千金,然府裏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千金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崔黛。

崔黛行三,是夫人膝下最小的女兒,年十四,性嬌蠻,住在富麗堂皇的北院,奴才隨主,北院的人各個不是省油的燈。

“來了。”

“什麽來了?”

崔緹身子坐直:“你幫我看看,是不是三妹來了?”

崔黛?!

白鴿一激靈,匆忙往門外張望。

才吃過早飯不久,得知住破瓦房的瞎子前日落水,崔黛‘好心’領著一幫看熱鬧的下人大搖大擺過來。

到了房門口,她嫌棄地揮揮手:“什麽味兒呀,怎麽這麽臭?”

眼尖的下人不打招呼闖進小院,張望一番:“回三姑娘,是兔糞。”

聽是兔糞,崔黛彎腰欲嘔:“真是什麽人什麽品味,罷了,看在她落水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進去罷。”

兔糞是用來給地施肥用來種菜的,崔緹目盲,耳力尤為好,記性也不差。

夢裏崔黛說過和方才一字不差的話,後來她還是受不了兔糞的味兒,差人弄死她養的一窩兔子。

她茫茫然地想:原來夢不是夢呀,是她經歷過的前世。

那她為何回來了?

是因為死在荷塘麽?

她死了,裴宣可會為她掉淚?又或者,這一世還會有裴宣嗎?

終年困在這座小院,不知世情如何,不知西京有沒有姓裴的煊赫人家,想到沒有裴宣,沒有那個賜她夢幻的良人,崔緹心臟驟疼。

“大姐姐想什麽呢,臉色這麽差?”

崔黛一向瞧不起這個瞎子,爹不喜歡,娘也不待見,打她記事起身邊就有人時刻提醒她離瞎子遠點,省得沾上晦氣。

十歲前她將這話當了真,唯恐惹了汙穢臟了身,十歲後她嘗到折磨人的快感,一發不可收拾。

左右就是把人弄死,爹娘都不會在乎。

“不就是兩袋子米嘛,大姐姐也值當和妹妹計較?呐,今天我給你送米來了,順便和你賠不是。”

她解開袋口,信手抓了一把白米,米如流沙從指縫泄出灑落在地。

少女嘖嘖兩聲,天真又惡毒:“大姐姐,你看看,你過得什麽日子?”她哎呀一聲故作姿態:“我怎麽忘了,大姐姐是個瞎子,看不見。”

“你——”

“白鴿,住口!”

她趕在崔黛前面教訓下人,崔黛拂袖冷哼,不好再和一個卑賤的丫鬟計較,只是她才揚起手,那卑賤的奴才被人扯到一旁。

“三妹妹,我就不送了。”

“誰要你送?一個瞎子,先顧好你自己罷,省得哪天跌進池塘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她刻意等了一會,沒等來對方怒火,甚至那丫鬟都繃著臉沒跳腳,崔黛自覺沒勁兒:“我們走!”

北院的人拖拖拉拉地離開,白鴿忍不住抱怨:“姑娘!你攔著我做甚?她說話那樣過分……”

“是很過分。”

崔緹無力道:“又能如何呢?”

上輩子白鴿氣不過多說一個字招來一巴掌,她氣不過為白鴿出頭被爹爹逮著領了兩天罰餓。

兩天熬下來她和白鴿餓得頭昏眼花,狼狽不堪地拖著軟綿的身子回來。

身後是不曾壓低的取笑,好多人笑她眼瞎心盲,異想天開,竟真把自個當主子。

這一回,她不想重蹈覆轍。

崔緹坐在年久失修的長板凳,板凳很幹凈,坐下去卻不夠結實,搖搖晃晃。

她還知道稍後白鴿也會跟過來耷拉著腦袋和她抱怨,然後這條陪伴她們多年的‘老朋友’不堪重負散了身形。

“你坐方木凳。”

白鴿擡起的腳一頓,驚訝姑娘怎麽知道她要坐過去。

順從地坐到對面,她肩膀垮下來:“姑娘,咱們不能一直被欺負呀,再被欺負下去哪還有咱們主仆的活路?”

“我知道,我在想辦法,你不要吵。”

白鴿看她一眼,無可奈何,不相信她能有什麽辦法。

晨光明媚,歲月昏昏。

她是何時遇見裴宣的呢?

是春雨過後,一只風箏飛過墻頭。

墻頭掉下一人,跌下來時“哎呦”一聲,音色醇柔,不知裝飾了多少姑娘家的春閨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