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她的聲線細而無力, 喊出來時有刹那帶著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渴求,渴求著顧明淵會低頭哄她。

可她只看到他立著不動,她甚至看不清他的神情, 是鄙夷還是衿冷。

無論哪一種, 此刻她都承受不住。

她腳步錯亂的繞過他跑了出去,沒入黑夜裏, 沉淪其中再也救不上來。

顧明淵傾身坐到桌前, 搭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須臾手腕上的撚珠斷開,落下來碎了一地珠子。

良晌, 慶俞捧著燈進來,小心放書桌上, 燈火一亮, 就見地上摔壞的燭台還有玉珠。

方才兩人在書房裏吵, 沈清煙跑出去, 院裏人都看著, 大抵也猜的出, 顧明淵正在氣頭上。

慶俞跟在顧明淵的身邊時間最長,也最了解顧明淵, 顧明淵自做了沈清煙的先生以來,屬實用心, 每晚親授功課不說,沈清煙遇到的麻煩事也都是他來解決,就是為人父母也不過如此了。

顧明淵看著淡然,這心底對沈清煙卻是極重視, 比他那幾個庶弟都重視。

慶俞遲疑著道, “小公爺, 沈六公子過來時臉上腫的厲害,瞧著是在府裏吃了教訓,他那個書僮想碰他,叫小的打了一頓送回去了。”

顧明淵眼半垂,一聲不吭。

慶俞便有點摸不準他的態度了,試探著道,“要不小的去學舍看看……”

“不必管他,”顧明淵起來踱走。

慶俞心下一跳,主子這是真不打算管沈六公子了。

慶俞不免替沈清煙捏了把汗,以顧明淵的心性,沈清煙若以後想回頭,只怕有一番苦頭吃。

——

沈清煙失魂落魄的回了學舍,這會子是晚間休息,其他屋子偶爾聽到人聲,學生們串門玩兒,有些還結伴去校場打熬筋骨。

只她一人孤零零的呆在屋裏,太寂寞了,沒有人?陪著她,以後每一天每一夜,她都要這麽熬過來。

她抱著腿靠在床角,手裏是姨娘的小人,小人是顧明淵給她的,她應該扔了,可扔了她就什麽也沒有了,那個還在修補的玉玨,她也拿不到手裏了。

她把顧明淵徹底得罪盡,他不會再理她了。

沈清煙頭埋在腿膝,低低的抽泣著,如果他有一點心,他只要說一句好話,她都不會這樣難受。

屋門忽被敲了一下,沈清煙猛地一怔,先猜的是會不會顧明淵派人來尋她,她當即生出點點喜悅,心想著顧明淵前頭那麽過分,她肯定不能這麽快就原諒她,等去了靜水居,必須要顧明淵開口說自己做的不應當,她才願意再喊他表兄。

她揩揩臉上的淚,用很沉悶的語氣問,“誰?”

屋外傳來林逸景柔和的嗓聲,“沈六公子睡了嗎?”

不是顧明淵的人。

沈清煙免不得失落,她將姨娘小人輕輕塞進枕頭底下,下床後趿著鞋出來,開了門就見林逸景手裏拎著一個油紙包,靦腆的沖她笑道,“我在家中帶了些蜜糕和時興果子,沈六公子留著做零嘴吃吧。”

他把油紙包塞給沈清煙,立刻就要走。

沉甸甸的一包東西,沈清煙嗅到了食物的香氣,方覺得餓了,連肚子都咕咕叫起來,她叫住林逸景,“逸景,你進來坐坐吧。”

林逸景一訕,倒也沒推拒,轉步要進門。

那往前的學舍忽的開了門,走出來荀琮和趙澤秀兩人,他們望過來,視線定在沈清煙身上,沈清煙一個人在屋裏不講究,還穿著青衿,只是鬢發有一些亂,衣衫也有皺痕,眼眶暈著緋,面頰粉秀白皙,在昏黃的燈籠下,給她鍍上了一層光影。

仿似花草成精的妖魅。

漂亮的不像男人。

沈清煙現在沒了顧明淵做靠山,見著這兩人發怵,唯恐他們過來欺負他,忙跟林逸景道,“你快進來。”

林逸景奧奧兩聲,和那兩人笑了笑,便兀自到她房裏,她忙把門拴上才松了一口氣。

門外,趙澤秀問荀琮,“他們在屋裏會幹什麽?”

荀琮登時皺眉,側開臉,“我怎麽會知道?”

趙澤秀嘖了嘖嘴,“這沈六勾三搭四,也不知小公爺知道了會作何感想?當真是男人堆裏的妖精。”

他停了停,忽有一猜測,“荀琮,他莫不是女人?男人能長出那種臉?”

荀琮眉頭一跳,黑著臉跑沈清煙住的屋前,竟想伸腳踹門,他倒要看看,這賤東西在裏面如何勾引男人!

趙澤秀急忙拉住他,拿眼神給他示意,繞到窗戶邊,透過窗紗往裏看,就見那兩人規規矩矩坐在桌上,並沒像他們想的那樣幹出什麽下作事。

荀琮一轉身,施施然的走了。

屋內,林逸景納悶的問沈清煙,“沈六公子怕荀二公子和趙二公子?”

沈清煙悶悶的唔一聲,“我也不知哪裏招惹了他們,自進了族塾,他們就專盯著我欺負。”

林逸景驚訝道,“您是小公爺的學生,他們連小公爺面子也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