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烽火連三月

冷風如刀,以天地人間為砧板,吹得山河萬物日漸蒼老消瘦,偌大一座逐鹿原黯淡無光死氣沉沉。直到午後白雪紛紛,天殺地寒,千裏銀白,才掩蓋了沉幕般的死氣,帶來初生的希冀。

逐鹿原城頭之上有六道背影並排而立,是那君澤玉,沈天心,離落,重陽,月三人和莫相期。

昔年菩提書院的十字同袍曾並肩作戰挑遍十七座明鏡台,沒想到而今再次協同並肩禦敵已是一晃十數年。

物是人非,天涯生死各一方。

月三人的視線望著虛無,恍惚走神:“真的是半點兒修為都沒了?”

君澤玉笑著搖搖頭,隨後玩笑道:“這會兒你不是想揍我吧?”

月三人神色無波:“揍你作甚?你又沒做錯什麽。何況大家有目共睹,你救了醉劍前輩,用你侄兒的性命。”

君澤玉說道:“怎麽聽都不像好話。”

月三人說道:“本來就沒打算誇你。”

君澤玉的臉上依然掛著笑意:“謝謝。”

曾經的公子世無雙宛如纖塵不染的謫仙人,高談闊論指點江山,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不是凡物。而今沒有修為的東楚明王雖然依舊統領天東,麾下鐵騎數十萬,揮手可填海移山,卻多了幾分人間氣,笑意春風,令人親近。

君澤玉轉頭看了離落一眼:“萬佛朝宗,如來涅槃。書生也算得償所願,你如此執迷不悟,拿得起卻放不下,有害無益終會自掘墳墓。”

百年身獨臂的離落負了傷在身,沒有包紮傷口,刀瘡劍痕已在雪天結痂。當然對於化劫境的劍修而言,這點皮肉傷自是不值一提。令他郁郁寡歡心結難解的,正如君澤玉所言,是李星雲的菩薩低眉無法釋懷。

離落沒有辯駁,更沒有解釋,就像他的百年身。書生李星雲合目在他面前,這種體會,用如臨其境置身處地形容都是虛扯,哪怕是十子同袍也無法懂他所懂、悟他所悟。

或許是料到離落的反應,君

澤玉也就沒有繼續跟這個‘前輩’多費口舌。他又望向莫相期,素來話少的莫相期。

怎料月三人白了他一眼,生怕他在小七的傷口上繼續撒鹽似的,喋喋不休又再提起莫七難前輩。

君澤玉無奈,心底嘆息一聲:“依然不受待見啊!”

而後轉身下了城頭。

沈天心跟在君澤玉身後,想說些什麽,終究還是沒忍住,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著幾位昔年同袍說道:“我們不日就會動身,前往陰晦關,守那天人澗了……”

沈天心欲說還休。是因為君澤玉回頭看了看她,只好咬了咬紅唇,眉眼低垂,留下一道黯然的背影,和離落幾人再也瞧不見的落寞神色。

黑袍裏的重陽蹙了蹙眉:“陰晦關、天人澗?”

“那裏杳無人跡,險如天塹。據說即便是化劫境修為的尊者也根本不可能通過。怎的還需駐兵把守?”月三人不解問道。

莫相期從遊離中回過神,想起之前布衣樓商定的決策說道:“如果按照布衣樓的籌劃,以南海為始,建烽燧十道,銜接山脈川巒四十七處,大江河流二十三條,城池重地三十九座,至北海為終,起一道橫亙南北的長城拒敵以西。那麽作為城池重地之一的陰晦關天人澗,就必須分兵駐守。”

月三人還是問道:“陰晦關經年黑風,天人澗更是上不接天、下不著地,除了風雪和冰刀水瀑,連塊石頭都見不著,何處能安兵?”

莫相期說道:“布衣樓裏也有人提過同樣的疑問。”

離落沉思後接道:“一定又是那家夥自作聰明。”

莫相期搖了搖頭:“後來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既然布衣樓最終贊成了這個決策,想來那陰晦關也極有可能被異族利用,當做突破口。”

重陽暗自點頭:“這場戰爭打了三個月,滿眼的斷壁殘垣,死傷無數。異族大軍被擋在逐鹿原外寸步不得進,南北一線雖說遍地開花,卻也處處艱難險阻,他們迫切需要開辟一處

突破口。天人澗雖說是天地之間的鬼斧神工,有著人鬼莫欺近的惡名,但也最易成為被忽視的缺漏之地,異族強者難保不會兵行險著。”

月三人說道:“可即便如此,也輪不到君澤玉和沈天心操這份兒閑心啊?在這逐鹿原南北一線的戰場上,大有守關的合適人選。他們賢伉儷兩人,一個丟了河圖洛書,一個沒了生死簿,再加上君澤玉那家夥病懨懨的身體,去守陰晦關天人澗,與送死何異?”

重陽擡眼:“怎麽你倒是擔心起他們來了?”

月三人支支吾吾:“哪有?我不過是覺得那家夥腦子好使,在布衣樓裏出謀劃策運籌帷幄,總比披星戴月鎮守城關合適些,也算人盡其賢、物盡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