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狗叫端午,陳準牽著它走出電梯。

管老陳借的車就停在單元門外的停車位上,他步子大,邊走邊開車鎖,先把端午安置在後座,接著返回駕駛位,坐穩後才發現自己心跳失常,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衣領濕透,一掌心的汗。

他將視線移向後視鏡,半天沒動,直到她和那男人坐進車裏,再從他旁邊緩慢開出小區。

陳準收回目光,迅速回憶這短短幾分鐘發生的事,的確是她,的確碰面了,她的確不是單身,那男人也的確在電梯中吻她。

周遭很靜,只有端午粗重的喘氣聲,許久後陳準回過神來,轉身摘去它的嘴套。

端午眼睛很亮,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下凝視他。

陳準也盯著它的眼睛:“認出她了?”

端午當然聽不懂,只顧著吐舌頭散熱。它壯碩的身體趴臥在座椅上,不動不鬧,特別乖順。

“你沖她搖什麽尾巴?”陳準低聲埋怨,不輕不重揉幾下端午的頭:“她裝死不認識你。”

狗沒反應。

“出息。”他哼。

陳準慢慢喝完一瓶水,這才啟動車子前往南嶺郊區的動保基地。他途中接到孫時電話,問他是不是回去過又把端午帶走了。

“趁晚上給送回基地。”陳準問:“你幹什麽去了?”

“吃飯。”

陳準沒接茬,而是問:“隔壁住的什麽人?”

孫時奇怪他怎麽問這事兒,答的籠統:“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挺帥的,為人處世來看不簡單。”他關心其他事:“今天救助的狗什麽情況?”

陳準打了把方向盤,手機放在副駕座椅上開著免提:“一只比熊,大概兩歲,身上皮膚病挺嚴重,也太瘦了,營養不良。”

下午時,群裏收到一條求助信息,發現人在廣渠路附近的排汙口看見一只流浪狗。那裏是城鄉交界,比較偏僻,深坑距地面將近三米高,周圍用鐵網攔截,裏面的死水散發出一股腥臭味,旁邊泥地布滿雜草及生活廢物。

陳準和義工華哥趕到時,那只狗趴在水泥管道口動都不動,很小的一只,已經臟成拖布色,遠看根本分辨不出品種。

不知這小狗困在排汙溝裏多久了,也無法判斷它身上是否有傷,奄奄一息的狀態不太樂觀。

陳準繞著鐵網走一圈,在較遠處的鐵皮房後面發現一道破口,他準備從這裏鉆進去,再慢慢靠近。

華哥舉著手機拍攝救助過程,“帶上防咬手套和網子吧。”

“拿盒罐頭就行。”這狀態已經不具備攻擊力。

華哥從包裏翻出一罐遞給他。

陳準順手塞進屁股口袋。

他把參差不齊的鐵網破口前後掰開,手指攀住鐵絲側身進去。坑壁凹凸不平長滿青苔,陳準找了處稍微平緩的石頭下腳,不料鞋底一滑,整個人險些跌下去。他手臂及時撐住,敏捷一跳,雙腳直接踩進泥地裏。腿邊雜草晃動,驚擾了蚊蠅,一股垃圾腐敗發酵的惡臭味撲面而來。

陳準揉了揉鼻子,手掌撐著坑壁小心挪過去。

小家夥很快就察覺到有人靠近,腦袋艱難擡起,本能撐起四肢向後躲,但似乎沒力氣,極其緩慢地挪了兩步,再次趴在地上。肮臟打結的毛發幾乎遮住它眼睛,它匐低身體防備地看著陳準,眼中除了無助只剩恐懼。

對於一只流浪狗來說,根本不清楚即將到來的是死亡或是重生,也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陳準停下腳步,在距它兩米遠處慢慢蹲下,拆開罐頭放在地上,用手指試探地往前推動。

饑餓使得這次救助很順利,可能對於它來說,飽餐一頓勝過艱難地活著。

一番周折,陳準抱起了它。

華哥在上面問:“什麽狗?”

陳準拎起它的脖子打量一番:“好像比熊。”

“那應該是走失或是被遺棄。”

陳準:“從毛發打結長度看,最起碼有半年流浪史。”

華哥點點頭:“上來吧,我去那邊接你。”

流浪狗在他手中無力掙紮了下,陳準又將它拎高,對著它吹了聲口哨,笑說:“別怕,你不用再流浪了。”

這只比熊是南嶺市小動物救助中心救助的第179只流浪動物,這天七月六日小暑,所以它有了新名字,叫小暑。

孫時大概了解了情況,“我明天去院裏看看。”頓了頓,他壓低聲音對暗號似的:“你今晚還回來嗎?”

“我睡基地。”陳準戲謔一句:“你跟林曉曉二人世界吧。”

孫時笑的猥瑣:“你是我親弟,你最懂我了。”

“叫聲好哥哥聽。”

孫時賣力討好:“哥哥,好哥哥。”

陳準嫌他賤,笑罵:“快他媽掛了吧。”

“記得再給端午多喂幾天藥。”

“知道,我告訴劉叔。”

劉叔夫妻常駐基地,流浪狗的日常都由他們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