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饜足

原來守在別墅周圍的雌蟲護衛隊早就分散了,他們在聽到爆炸聲的時候第一時間往聲源處趕,在這一刻,寶石協會副會長克萊恩·沃登思的話顯然不如雌蟲護衛隊的使命重要。

而剛從別墅窗口翻出來、差點摔了一跤的顧庭在奔跑。

他在使勁兒地奔跑。

他不知道身後的雌蟲有沒有追來,他甚至都顧不上回頭多看一眼,只能緊緊盯著前方,試圖尋找一處能夠掩藏著自己身形的隱蔽之處。

剛才的巨響帶來了滾滾的煙塵,明顯那些疑似外來的入侵者並沒有給予天堂鳥社區多少憐惜,歌頌雄蟲繁衍生息之能的純白雕像被砸得只能看到腰部以下的位置,至於上半身還冒著時強時弱的火光。

社區內的警報器早就拉響了,刺耳的蜂鳴連連不絕,有很多雄蟲衣衫不整地從別墅裏跑出來,他們身上甚至還烙印著曖昧的痕跡。

在天堂鳥社區更為偏僻的一邊,身量單薄的小雄蟲懷裏滿滿抱著白色的長袍,細碎的鉆石硌得他手臂、胸口發疼,悶悶的心跳聲似乎在耳膜邊震顫,在奔跑中呼吸逐漸粗重,連帶著嗓子眼裏冒出了一股兒血腥味兒。

——滴答。

奔跑中的顧庭腳步一滯,余光中似乎捕捉到了一抹鮮紅。

——是什麽?

他略略低頭,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手臂上的衣服已經徹底被血水染濕,那些鮮紅的液體順著他的指尖一點點流出來,將純白的袍子染成了緋色,甚至銀光熠熠的水鉆也被洇濕地生艷。

顧庭的腳步慢了下來。

他雙手攤開,袍角從懷裏落在了草地上,細碎的草枝早就粘在了鞋底,那些血滴更是不要錢地嘩嘩下落。

這一刻,顧庭忽略了追在背後的雌蟲,他拉著袖口挽上去,原先蟄伏在手肘處的肉粉色裂痕再一次延伸,幾乎短短幾秒鐘就爬升到了他的小臂,甚至有繼續往腕骨發展的趨勢;至於藏在衣襟下的裂紋也在生長,繞過脖頸、細細密密地分布在他的耳側。

血液就是從這些裂痕中滲出來的,沒有絲毫的痛感,他的身體就像是一塊機能損壞的造血機器,此刻只知道盡可能地從皸裂的紋痕中溢出過剩的血液。

多年前的無痛症再一次降臨,顧庭喘著粗氣,他握了握黏糊糊的拳頭,遙遙回頭,追在身後的雌蟲早就不見了蹤影,但天堂鳥社區內的混亂狀況卻不曾消停。

“咳咳……”

他低低咳嗽幾聲,喘均了氣繞開亂跑的雄蟲往自己的家走。

在顧庭離開後,那座原本要進行“儀式”的別墅似乎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安靜,沒有一只雌蟲繼續追出來,反而在片刻後,一團黑紅、黏稠的家夥從窗戶上擠了出來,它們貪婪地像是罪惡,張開泥漿一般的軀體舔舐著窗沿上幾近於無的血跡。

隨著窗沿上紅色的減少,這團活著的液體也一點點伸展,原先輕易就會零碎的“肢體”變得強健,甚至黏稠到了一種境界,它們凝聚成了一只蟲子的縮影,探探了黑紅的觸須,似乎在嗅聞著什麽味道,跌跌撞撞地從窗子上跌落在草坪上。

黑紅的蟲子像是嗅到骨頭的狗,一路連滾帶爬,一點點吸收了某只小雄蟲逃跑時留下地上的血跡。

——分毫不剩。

與此同時,德爾加格雅港口正後方的城堡深處,被鎖鏈束縛的長蟲動了動身子,他全身上下都緊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如同吃到了珍饈,每一顆黃橙橙的眼珠子同時閃爍著饜足、愉悅的光。

數十米的蟲卷著鎖鏈在陰影下蠕動,腐蝕性的液體四濺到周遭,將束縛著他的牢籠一點點侵蝕……

他感覺自己仿佛見到了湛藍的天空和綠茵茵的草甸,那種雨後的清涼自骨髓傳來,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引起戰栗。

——或許很快,他就將重見天日。

一路上,顧庭都是躲著蟲走的,大概是因為混亂的緣故,他一身的血跡反而不再引蟲注意,畢竟此刻因為巨響而狼狽的雄蟲只多不少,他們光顧著驚叫逃命,又有誰會有功夫注意一個滿臉血跡的小雄蟲?

克萊恩、瑟托選擇的別墅確實偏遠,但卻正好距離顧庭的家不遠——作為低等級的雄蟲,住宿區自然也處於天堂鳥社區的較邊緣地帶。

門口還是大門敞開的樣子,團團亮著紅色的光屏在原地轉圈,至於先前被打暈的雌蟲阿瑞倒是不知所蹤。

“咳咳……團團!”

“寶寶!”

顧庭後兩步直接軟著腿跌坐在家門口,他半截身子被團團用機械觸手撐著,很快圓滾滾的小機器人身上也被紅色浸濕。

這些紅色就像是怎麽也流不夠似的。

“寶寶流血了!”

“咳,我沒事。”沒有痛感的好處來了,此刻顧庭雖然知道自己在流血,但他感受不到一絲痛苦,反而能扯著嘴角叫團團把他的聯絡器拿過來——此刻天堂鳥內的混亂還不知道因何而來,聯絡器反而成了他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