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10章】天真世外仙(第2/3頁)

如今的江湖講究一個“江湖事江湖了”,有人犯了事,動用私刑卻不上報官府的江湖人比比皆是。但是江湖這種地方哪有正邪是非?只有恩怨立場。不想落人口舌,授人把柄,自然就要找一個有實力有名望的人來做靠山。這個人背後的勢力不能太小,不然壓不住世人的詰問;這人自身的實力也要足夠高超,否則這年頭裁決公道的,判了東家怨了西家,哪裏能有好下場?

雲出岫殺人名單上的人,都是常年給其他江湖人做擔保、被人稱作“德高望重”的那一輩人。當然,站在朝廷的角度上來看,這些人就是野心太大、手伸太長。不過能被靈貓挑出來作為望凝青下手對象的,本身也幹凈不了。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靈貓搖頭晃腦地說著,拍了拍名單上的一個名字,“從這裏開始吧。”

望凝青沒有意見,她其實不在乎這些人的手上幹不幹凈,也不在乎他們是否德高望重。於她而言,這是賭上生死的對決,勝者榮光加冕,敗者失去一切。劍修的劍下沒有不應死的人,因為在拔劍之前,他們就已然承載了對手的生命之重。

對於劍修而言,再沒有什麽比值得拔劍的對手的生命更沉重的東西,所以修劍之輩總是難得歡顏,因為他們站在距離快樂最遙遠的道途上——這也是為何對於劍修而言,無情道是最好、最妥帖的歸宿。

望凝青有些出神,連靈貓嘰嘰喳喳的話語都沒聽入耳,回過神來時卻有些困惑地顰蹙了眉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她想起自己對戰燕川時刺出的那一劍,凜凜霜冷,凝練了整個蒼茫靜謐的冬天。但靈貓說她是在深山中長大的,緣何會有這般高處不勝寒的劍意?如同佇立在眾生之巔,目望蒼穹的盡頭,舉目四望無人,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一道孤鴻般的影。

望凝青想得出神,手上無意識地比劃著,她比劃完自己的劍就開始比劃燕川的劍,像個喜歡模仿大人言行的頑童,甚至連眉宇都帶著淡淡的天真。她並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何等的驚世駭俗,不過是一次交手,她竟已經隱隱了悟了燕川的劍道。

恰好此時翻墻而來、正想再勸勸小女娃的燕川看著她手上比劃的劍勢,登時便是一愣。他蹲在一旁的樹上怔怔地看著少女演練他的劍式,罷了似乎尤感不足,拔出琴中劍當場舞了起來。

時值春深,落花滿庭如瓊玉碎雪,飛絮般繞著那一身白衣的少女飛舞。暖意融融的天光自枝葉扶蘇的間隙漏下,有斑駁的光在她的眼中跳躍,只讓人覺得“亂花漸欲迷人眼”。同樣的劍勢,燕川使來便有一種屬於強者的孤傲,望凝青使來卻只帶著毫無煙火氣的冷。她循著燕川的劍路劃出道道月弧,劍勢相同,劍意卻不同,但那同樣都是遙遠天際高懸的明月。

演練至一半,少女似有所悟,她朝著天空,劈出了一道滿月般澄皎的劍弧。沒有催動內力,沒有刺目的劍光,那秋水般清泓的劍刃卻似乎融進了月華的精魄,沾染著長夜孤冷的寒涼。

如果說,燕川的月是普照眾生的月,那少女的月便是曾照千古的月。

燕川兀自愣怔著,望凝青卻已經收劍,她邁著飄逸的步伐,踩著滿園的落花,來到了燕川棲身的那棵樹下,仰著頭,用一雙淡出紅塵的眼眸靜靜地望著他:“這是你的望月劍嗎?”

燕川低頭看著她,許久說不出話,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描述內心的震撼,為了這和而不同的劍,也為了這劍中深藏的孤涼。

他搖了搖頭,嗓音很啞:“不是……但,它很美,不是嗎?”

修劍修心,到了他們這等境界,窺其劍道而見其性已經不再是大放厥詞的夢話。他不知道眼前的少女經歷了什麽,卻從她的劍中窺見了長久仰望孤月的悲哀。她一定一個人看過月亮,看了很久很久。燕川也曾一個人看過月亮,任由冷沁沁的孤獨一點點地浸透骨髓,那種蕭條的冷太過寂寞,寂寞得讓他忍不住回首去看人間的煙火,所以他的劍為天下眾生而揮,他成了高懸天邊慈悲高潔的月。

“你仿佛一個人仰望著月亮,百年,千年,萬年……看著地老,看著天荒。”

望凝青皺了皺眉,她聽不懂燕川話語中的傷懷以及哀戚,就如同她看不懂燕川眼中的憐惜與悲憫:“我很好,你不要可憐我。”

她的語氣淡淡的,沒什麽溫度也沒什麽情緒,燕川穩了穩心神,斂去眼中的傷意:“雲姑娘,你知道為什麽同樣的劍法,你用出來的‘意’跟老夫用出來的‘意’有所不同嗎?因為你的眼睛看不見眾生啊。”

望凝青不解:“那要怎樣才能看見眾生呢?”

“老夫也不知曉,如何才能讓你這樣的謫仙世外人染上紅塵的煙火氣,你的起點太高,生來就站在眾山之巔,放眼望去都是凡人一輩子都看不見的風景,久而久之,自然就無法像凡人一樣看清這十丈軟紅了。”燕川摸了摸自己懷中纏滿布帛的劍,“凡人一輩子都無法修煉成仙,你卻是被貶謫的仙,原本是仙,要如何當人?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