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皇朝長公主(第2/3頁)

蕭瑾其實聽袁蒼說起過往事,他說過,四年前的冬天是白骨如山的無間地獄,因為你從未在任何一個冬季看得見未被白雪掩蓋的土壤。

蕭瑾聞言,不解,問這是為何?袁蒼卻是悶笑,笑著笑著就捂住了臉,啞聲道,因為雪都被熱血融了,全部都滲進了地裏,敵軍的血,戰友的血,土壤是紅的,燙得人心尖發疼。還有些人,是被活生生餓死、凍死的,人還有氣呢,可一摸,身子卻涼了。

袁蒼說得淒厲,蕭瑾卻驀然記起那年的冬季,華京城中的梅花開得極艷,文人墨客競相往來,揮毫弄墨。昌順帝昏庸殘暴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不少文人心中忿忿,作詩嘲諷,行文怒斥,可卻無人敢將之搬上台面,有人跟風附和了兩句,便自覺得傲骨錚錚,洋洋自得。

“我無能,也沒志氣,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當先生送來那一批軍餉,那些跟著我的兄弟在那個冬天裏第一次吃上了飽飯,穿上了暖和的衣服,那時的我未及弱冠,屏退了左右,一個人待在帳篷裏,抱著冬衣哭得形容狼狽,不能自已。”

“……先生之於我,就如同那件冬衣。”

一件或許做工粗糙,卻針腳細密、溫暖厚實的冬衣。

自那之後,袁蒼的前路越發坎坷,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可那從未謀面的“先生”卻像明月一般,照亮了塵世冷寂黑暗的夜晚。

袁蒼時常會給“先生”寄信,因為不知先生的身份,那些手書多半都是通過前來送糧之人的手傳遞過去的。先生從來都不給他寫回信,卻會在他黔驢技窮之時贈他兵書,輕描淡寫地圈出足以應對局勢的錦囊妙計;在他不願傷及百姓故而備受掣肘之時,先生會贈予他堪稱機密的兵防布圖;在他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之時,一次又一次地送來救命的錢糧,說是恩同再造,也不為過。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沒有先生,就沒有如今的袁蒼——他若沒有身死,只怕也早已被仇恨的烈火焚燒殆盡,初心難復。

“你是說,白衣佛子很可能就是先生,他這四年來便一直居於長公主府?”

“是,從情報上來看,早在四年前,懷釋大師便被請入長公主府中的家寺,時常為府中之人說佛,非常受長公主的尊敬與愛戴。在昏君發作大臣並將他們賜予長公主時,是懷釋大師一直從中周旋,保護他們不受欺辱。同時他拉攏了原中書舍人楊知廉以及兵部侍郎崔九,楊知廉籠絡說服被貶謫的朝臣,而崔九成為了長公主府的客卿,攏了不少錢財銀兩……似乎能對得上了。”

蕭瑾其實已經有了七分把握,他唯一感到困惑的地方就在於調查太過順逐,“先生”的身份也並不像袁蒼所說的那般藏得嚴實,有些古怪。

“這個行事風格,倒的確很像是先生。”袁蒼心中有了譜,這些天來一直緊擰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喜上眉梢,“先生這些年過得如何?”

這話問得有些敏感,容易牽扯上嚴家的舊事,蕭瑾只能委婉地說道:“容華公主非常尊敬懷釋大師,一直佩戴著懷釋大師的雪禪菩提子。”

袁蒼一愣,卻是冷了臉:“……何意?”

蕭瑾無奈,持書掩口,道:“你也莫動肝火,要知曉,華京的天曾經分為兩半,一半屬於攝政王,一半屬於容華公主。”

袁蒼霍然起身,這個歷經滄桑卻還依稀帶著少年意氣的將軍握緊屬於父親的紅纓槍,聲音冷沉,眼中乍現鋒芒。

“可是那女子迫害於他?”

蕭瑾啞然,他沒有料到袁蒼僅僅只是聽見他隱含深意的半句話語便如此慍怒,就連對容華公主的稱呼都變成了“那女子”。

“此事我並不知曉,但懷釋大師的師兄曾說過,佛子是想渡她。”

——又是容華公主?

境況,變得越發撲朔迷離了起來。

袁蒼忍不住想,那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的容華公主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何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仿佛都有她的身影交雜其中?

“若按當今朝堂律法,容華公主應當如何處置?”袁蒼問起朝臣商討的最終結果。

“依眾卿之意,容華公主罪孽深重,罄竹難書,應當叛處極刑,令其以發覆面,以糠覆口,車裂示眾。”

袁蒼不解:“為何是車裂?”與車裂同等的酷刑並非沒有,為何偏生是車裂?

“你可見過容華長公主?”蕭瑾搖了搖頭,“你若見過她,便不會這般問了。你須得知曉,長公主風華之盛,世所罕有,便是楚兄憎她至深,偶爾見之卻依舊會心生不忍,難以下手。楚兄如此堂皇光明的君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其他人呢?”

袁蒼聽罷,卻是心中一驚,別人他不知曉,但他是知曉楚奕之的為人的——那是真真正正、如焦骨紅梅般高潔傲岸的君子,他的品行如雪一般純白,即便是攤上了容華公主這般放.蕩無奔的妻子,世人對他的態度也是惋惜居多,而非譏嘲,這足可見其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