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皇朝長公主

華京除了雲鬢花顏的俏佳人、風流倜儻的美郎君以外,還有出身功勛世家、一事無成唯獨擅長吃喝玩樂的紈絝子。

賀飛章是一名紈絝。

身為義章候的嫡次子,他身份顯貴,又不必繼承家業,天塌下來有老子和同胞兄長在上頭頂著,他這輩子就是坐吃山空都沒人能指摘什麽。賀飛章玩得起,也很會玩,什麽蹴鞠、馬球、投壺都是他玩膩的東西。如果說這華京的世家子弟分為二邊天,一邊屬於蕭瑾,那另一邊就合該屬於他賀飛章了。

蕭瑾一派的文人雅客和賀飛章一脈的世家紈絝彼此看對方都不大順眼,雖說不至於撕破臉,但是如果有機會嘲笑對方的話那是絕對不能放過的。楚奕之身為蕭瑾的好友,京城四小郎君之一,素來有“清傲如梅”的美稱。他和容華公主的婚事自然備受矚目,但會關注此事的除了真心擔憂好友的蕭瑾以外,就只剩下賀飛章這樣奔著嘲笑人來的紈絝子了。

“賀兄,我等一眾泛泛之輩裏唯獨你身世最為顯赫,不知你可見過長公主其人?傳聞那般不堪,莫不是貌若無鹽?”

“胡說,長公主自幼妙有姿儀,年祭之上先帝便曾稱長公主為‘皇朝第一美人’,就連當年的華京第一貴女徐太妃都得避其鋒芒,封號都取了‘容華’二字,足可見其姿容之盛。貴兄此話未免有些貽笑大方了。”

“賢弟說得是,是我想左了。”最先開口的人面上訕訕,趕忙拱手作揖,連連討饒。

“長得美又如何,天底下漂亮的姑娘還少嗎?春花秋月各有姝色,委實難分高下,依我看,長公主許是在偏愛那一口的人眼裏生得美些罷了。”賀飛章搖頭晃腦,說得頭頭是道,“但是生得美、出生顯貴又如何?如此‘真性情’的妻子,我是萬萬不敢要的。”

賀飛章口無遮攔,卻也沒人見怪,景國本就民風開放,頗有百家爭鳴之闊達,就算這半年裏因為新帝登基而鬧得朝堂人心惶惶,那也與他們這些承祖上恩蔭的皇室子弟無關。聖上喜愛風花雪月,又慣來自詡是個有德行的“君子”,君子仁孝,怎麽可能不對他們這些沾親帶故的宗親子弟好?而景國又以“狂”為傲,此時說起皇家的風流韻事,那是一點都不覺得心虛的。

眨眼間,就到了大婚之日。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賀飛章帶著自己的狗腿子們來吃喜宴,實際是為了看楚奕之的笑話。

公主成親是為“下嫁”,延續了古老的傳統,婚禮實為“昏禮”,選擇在日落黃昏之時嫁娶,鳳車鑾儀,紅妝十裏。景國的婚禮沒有鳳冠霞帔,只有“花釵青質連裳,青衣革帶韈履”,新郎穿紅衣,新娘著綠裳,不披蓋頭,反以團扇遮面。

公主鑾儀已至,楚家郎君楚奕之一身紅衣,親身相迎。

楚奕之的容貌生得極為標志,五官好似濃墨重彩的油畫一般深刻,眼眸極黑,深邃得如同瑪瑙雕成的珠子。公主大婚,駙馬身上的婚服自然是官制的,那婚服花紋繁復不說,還是大紅的艷色,少有郎君能夠駕馭得住。但楚奕之一身紅衣站在那裏負手而立,華麗的衣飾不僅沒壓住他的風采,反而令他更顯卓爾不群,頗有幾分剪雪裁冰、迎寒而開的孤傲之姿。

賀飛章遠遠看著,心裏暗罵,這楚家大郎跟蕭瑾就是一丘之貉,慣會拿捏作態,也不知娶了這荒唐出名的公主,他以後可還擡得起頭來?

“這皇朝第一美人,到底長什麽樣?”

在場的賓客裏,多半是懷抱著這個疑問前來參加喜宴的,畢竟世人對於容華公主向來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面,心裏實在好奇。

他們就看著楚奕之走上前,朝著鑾駕裏伸出一只手,禮數周全,恪守臣子本分,只是那神情冷淡得不似娶妻,倒像是迎殯。知曉內情的都知道楚奕之平日裏就是這副德興,不知曉的卻忍不住皺了皺眉,心想,不管如何聲名狼藉,公主都是備受盛寵的金枝玉葉,楚家大郎這般敷衍,怕是要得罪這以跋扈出名的公主了。

公主下了轎,一只手虛虛地搭在駙馬的手上,兩人聯袂踏入喜堂。坐在席上的賀飛章立刻站起身探頭望去,只覺得長公主滿身金鑲玉翠,晃得人眼前陣陣重影,竟是看不分明。兩人拜了堂,便是卻扇,駙馬頗有才名,這卻扇詩做了一首又一首,卻不見公主挪開團扇。皇家公主矜持,但賀飛章卻受不了這般“千呼萬喚”的折磨,他大半個身子探出去,恰好跟上首的新娘子撞了個對眼。

新娘子方才居然好似在出神,賀飛章這一探頭,她立刻回過神來,也沒遵照規矩駙馬念一句便挪一點,而是幹脆利落地挪開了扇面。

千呼萬喚始出來。

“嗡”地一下,賀飛章只覺得腦海裏一片空白,手裏的青銅酒爵一個沒拿穩,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