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尊重我一次”

第二天, 夜晚,城市的另一邊。

滬市三院。

下午七點半。

夏日的天還沒有全黑,墻上掛鐘已經指到七點三十。

喬衡今天上小夜班, 八點鐘下班, 距離他下班還有半個小時。他坐在值班室裏,白大褂嚴絲合縫穿在身上。

值班室裏現在沒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 坐在辦公桌前, 看著桌子上那封一絲不苟的辭職信。

這封信已經準備好很久。

從他答應了熱戀二十天的負責人蘇瑞,同意上他們節目,就注定了他決定跟梁亦辭破冰, 他跟梁亦辭之間的關系有和緩,那就說明他們的樂隊還有機會能和緩。

所以他答應上節目的那天晚上, 回到家之後就準備好了辭職信。

該怎麽說。

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學醫。

他從小就在一個方正嚴苛的環境裏長大,早就已經厭倦那種條條框框的生活方式。

他的家族從祖父的祖父起, 就開始行醫。

祖父的那一代起, 開始學習西醫。

然後就是代代相傳,他所有的童年記憶,都是白色,和消毒水味。

所以他不想後半生,繼續在條條框框裏生活下去。

只可惜, 他是父母唯一的孩子, 棄醫從任何一行,都不被允許。

這些年他做過的唯一一件挑戰父母權威的事情, 就是大學的時候, 瞞著家裏跟梁亦辭和林穆一起玩樂隊。

不過他的父母消息足夠靈通, 這事兒後來還是被他們知道, 代價是他們砸碎了他的鍵盤撕碎他的譜子,把他鎖在家裏整整兩個月。

後來他拼命抗爭,好不容易得了允許,提前跟醫院簽了十年的勞動合同,才終於可以繼續。

只是沒想到,才繼續了沒多久,梁亦辭走了,樂隊也散了。

他那根繃著的弦就那麽斷了,後來也幹脆認了命一門心思學醫。

然後就到了現在。

他對現在的一切已經煩透了,厭惡透了。

如果不能重新做樂隊,他覺得自己像一具行屍走肉。

這樣回想。

喬衡給自己吃下定心丸。

他拿起那個信封裝到白衣口袋裏,起身之前,被門外的動靜打破思緒。

值班室的門敞開,不過他剛剛全心都在想樂隊的事,沒有注意到門外的聲音。

現在被拉回現實,注意到門外接二連三有護士跟穿病號服的病人和家屬快步路過。

喬衡聽見嘈雜之中,有人在討論。

“那邊打起來了,快快快去看看。”

“什麽?打起來了?怎麽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聽其他人說好像是醫生跟家屬打起來了,趕緊去看看。”

“行行,趕緊去。”

喬衡今天只是小夜班,他們科室人員眾多。大夜的有兩位,小夜班的有四位,按那幾個家屬的說法,是他的同事出了事。

他略一遲疑,正想出門,路過的一位年輕護士正好看進來。

四目相對,喬衡皺著眉,指指聲音的方向,眼神是在問護士怎麽回事。

年輕護士指指聲音的方向,解釋說:“喬醫生你快過去看看吧,好像是病人家屬跟陸醫生起了爭執,主任都過去了,我也得趕緊去控制場面。”

陸醫生跟他們科主任都是值今天晚上的大夜班。

陸醫生是喬衡在研究生同學,一起在心外共事有幾年了,陸醫生雖然下了班是個不太著調的花花公子,工作的時候倒是從來沒跟病人起過什麽沖突。

喬衡一聽,頷首應下,交代面前的護士說:“我過去看看,你在這邊,帶大家回自己病房休息。”

說完,就向著聲音的方向快步而去。

聲音根源的方向大概在喬衡值班室過一條走廊,轉過彎去的某間病房。

喬衡還沒轉過彎,越靠近,那邊爭執的聲音越清晰。

“你一個醫生整天泡夜店你有沒有醫德啊你?你這種醫生能治好什麽病啊?都不知道你是怎麽進到這醫院來的,托的是什麽厲害的關系啊?還是說你們三甲醫院的醫生都是這種醫德這種水平啊?”

這個聲音不熟悉,應該是病人家屬。

緊接著來的是陸醫生的聲音:“這位家屬,我再次重申一遍。第一,我去夜店的時間是在下班之後,屬於我個人的私生活,我在醫院裏是醫生,下了班就只是普通人一個,我一沒違法二沒亂紀,去夜店沒有任何問題。”

“第二,去夜店屬於我自己個人愛好和行為,跟我作為醫生時的醫術、醫德沒有任何關系。”

“第三,我進到這家醫院,是正式通過面試,沒有任何不正當渠道和關系,上述所有都有記錄可查證。”

“第四,就事論事,不要牽扯到我的其他同事。”

喬衡默默加快了腳步。

走到病房門前的時候周邊已經圍了很多人,大多數都是穿著病號服的病人和家屬,有兩個護士在試圖讓其他病人回病房,聲音被湮沒在人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