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還不長記性是不是”
夜深, 喝酒的人回來,接吻的人分開,雨也歇了。
梁亦辭新換的黑色短袖被頭上滴下來的水沾濕, 衣服完整的黑色裏, 細看藏著一滴又一滴更深的黑色。
他長指抓著毛巾擦著半濕的碎發從浴室出來。
小屋的房間分配倆人一間,他剛出來,同住的許維揚就指著他手機放手機的櫃子, 挑著眉笑問:“辭哥, 你洗個澡的功夫電話一直響。”
“你這是招惹哪家妹子了,一會兒不見如隔三秋啊。”
梁亦辭擦頭發的手頓一下,沒說話, 順著對方指著的方向走過去。
一按開屏幕,入眼是十一通未接來電記錄。
林穆打了十通, 中間有一個是薛思婉打的。
許維揚還在旁邊扯犢子:“不過我不小心看了眼哈,備注叫‘典典’什麽姑娘叫這麽爺們名啊, 哥你不是有斷袖之癖吧?”
梁亦辭瞥他一眼, 唇淺淡地勾一下,罵道:“少扯淡。”
說完又看眼未接來電記錄,給薛思婉回撥了電話。
聽筒裏彩鈴響起,梁亦辭從行李箱裏摸出包煙,又把被淋濕剛晾幹的打火機一把撈上往外走。
單手開了煙盒, 咬一根煙, 生銹的打火機還能用,“啪嗒”一聲開了蓋子, 藍色火焰蔓上煙尾的時候, 彩鈴聲被打斷。
換上的是年輕女人柔和而輕緩的聲線。
“…阿辭, 怎麽了?”她似乎在刻意壓低聲線, 小聲說。
梁亦辭吸一口煙,煙霧失散。他問:“剛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另一頭很輕地“嗯”一聲,接著小聲問:“在幹什麽?”
“剛洗完澡,出來抽根煙。”梁亦辭靠到二樓小露台前,手撣在被雨水沾濕的欄杆上也並未在意,在看遠方,低著聲音,“你呢,在幹什麽。”
“我也剛剛洗完澡,在跟夏夏講話。”
“這就叫上夏夏了,”梁亦辭咬著煙笑一聲,差點兒被嗆到,“前兩天不是挺不對付麽。”
薛思婉也笑起來。
好像她跟夏歆剛見面的時候是還挺不對付。
不過,她辯解說:“因為有的人,嗯…太禍水了呀。”
“不過現在好了,現在夏夏說我們這個叫相見恨晚。”
遠處還在下雨,烏蒙蒙的雲罩著,雷鳴電閃。
雨勢遙遙照過來,近處也卷起風,頗有山雨欲來的架勢。
“是嗎,”梁亦辭若有所思,“那我們這,各自回房間不到三十分鐘你電話就打過來,叫什麽呢。”
“……叫手滑,我按錯了。”
“我看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莫名覺得許維揚調侃的話貼切,特意拿來逗她。
電話那頭的人躲在洗手間語塞:“你什麽時候這麽……”
“思婉,”話音突然被男人打斷,他吸一口氣,低啞著聲輕問,“想我了啊?”
通話陷入短暫的沉默。
想你啊。
很想很想你。
……
薛思婉話到嘴邊卻不知道怎麽說,結結巴巴說了兩個“我……”陡然轉了個彎說:“我、我要睡覺了。”
梁亦辭心領神會,“要睡了啊,行,睡吧。”
“那我掛了。”
“掛吧。”
……
聽筒裏沒了聲音。
不多時,電話掛斷的震動音傳來。
梁亦辭從耳邊拿下手機,視線在通話結束的畫面停了又停。
走廊的廊燈被“啪嗒”按開的時候,他收回眼,注意到從走廊另一邊走過來的年輕男人。
對方穿一身藏青色長袖睡衣,戴金絲眼鏡。
十年如一日的溫文爾雅。
喬衡走過來的時候自然而然站到梁亦辭旁邊。
他看到後者手搭在微銹的欄杆上,視線觸及鐵欄杆滴落的雨水,喬衡從睡衣口袋裏掏出包紙巾,不疾不徐地擦幹凈,方才學著梁亦辭的樣子也將小臂搭上去。
在此同時,他仿若不經意地問一句:“這麽晚了,還躲在這裏給誰打電話。”
梁亦辭視線從暴雨初歇的遠處撤回,落到喬衡身上,從手打量到面容。
視線落到對方金絲眼鏡後面溫和的雙眼,他的話音聽不出語氣:“你不是都猜到了麽。”
“果然呢,”喬衡很低地苦笑一聲,“這麽快就和好了。”
過去的八年,對他,對思婉,對喬衡。
復雜難捱,像一段遺失缺頁紛亂的樂譜,理不清晰。
他不想跟喬衡談這個問題,掏出煙盒遞了根給喬衡,“來一根?”
喬衡目光在煙盒的“蘭州”倆字上一頓,接過煙:“這麽多年,還抽蘭州。”
“煙不就那麽回事,”梁亦辭不以為意,“湊合抽。”
男人之間就這樣。
站一起吞雲吐霧的功夫,比說一百句都強。
一根煙被燃盡碾滅的時候,還是喬衡先開口:“那天你在思婉家樓下問我的事,我考慮好了。”
他是在說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