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送思婉到家就來”

“跟我在一起就讓你那麽難受麽。”

他聲音沉得發窒, 在薛思婉腦海中一遍遍重復播放,單線循環。

剛剛當著滿一屋子的人,相熟的不熟的, 身邊團隊的同事, 未來節目組朝夕相處的工作人員。

他就這麽不管不顧地拉著她越過客廳,頂著所有人的目光洗禮出門來。

手腕被包裹的余溫尚未褪盡,下巴被人鉗住, 有種透過皮膚透過脂肪, 骨骼相接的碰撞感。

她被迫擡眼,被迫無限制地靠近,半濕的鴨舌帽檐無聲地撞上對方的帽檐, 本就深暗的光線被兩頂交疊的帽檐幾乎遮蓋盡凈。

兩個人在這臨時搭建的窄小空間下,呼吸不可控地輾轉交/合。

一寸寸, 滲透進對方身體裏。

薛思婉臉上的墨鏡不知什麽時候被對方隨手摘去,丟在車上哪一個不知名角落。

他們就在這昏暗的, 逼仄的, 狹小的車廂裏。

模糊地相視。

薛思婉觸及對方沾染著淡煙草味的氣息,無意識地屏息。

他現在又是什麽意思呢。

在小屋的最後一晚奪掉她的煙,講那樣的話。

她已經決定好要再一意孤行一回,他又走了。

杳無音信地走。

他總是這樣。

來來去去自由無拘,也反反復復地將她摁進暗無天日的深沼裏一而再地碾落成泥。

薛思婉圓睜著眼看梁亦辭, 隔著不足十公分的距離, 覺得眼睛酸澀腫脹,快要到了極點。

半晌的沉默。

駕駛座上男人須臾開口。

“不說話?”

她模糊地從那雙眼睛裏讀出怨懟, 讀出惱怒, 他的怒火快要將這個陰濕的冷雨夜燒掉。

薛思婉感覺得到。

可是她不明白, 到底他在怨什麽惱什麽。

明明不告而別的人是他, 態度翻覆的還是他。

明明該怨的該恨的該委屈的都是她,他從始至終居高臨下牢牢掌控,到底在怨什麽。

窗外蟬鳴怨念聲聲。

她哽著不說話,就這麽直直看他。

男人放開鉗制她下頜的手。

“薛思婉,說話。”

“嘶——”

薛思婉身體比大腦先行動,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重重咬上對方右手的虎口,溫熱印上唇瓣,感官意外敏感。

她感覺到他動作停頓,聽得到那聲輕嘶。

這些之後,他卻沒有下一步任何動作。

沒講話,也沒躲開。

薛思婉鈍鈍地掀眼,沒收回動作。

四目相撞的一刻,梁亦辭也在看她。淡垂著眼,眼尾不鹹不淡地乜她,平靜無瀾眼波裏,卻無言藏著一縷不宜覺察的瘋狂。

他在看她。

挑釁著不屑著:“繼續啊。”

她已經嘗到銹澀味道。

他只是淺皺一下眉,沉聲問她:“薛思婉你沒吃飯是不是。”

梁亦辭也嗅見空氣裏的血腥味。

跟那天晚上他砸碎小屋露台側邊的玻璃時一樣的,腥銹的味道。

這八年他不是沒有看過她的消息。

他原來那個溫柔聽話的姑娘長大了,如今滿身是刺。

那他就徒手按過那些尖利的刺,血液橫流有什麽關系。

這幾年放肆的念頭愈演愈烈。

想她,操服她。

……

嘗到血的味道薛思婉後知後覺地松開牙齒。

哽著脖子別開眼,右手探向車門去摸開關。

她想走。

覺得半秒鐘也待不下去。

車門被打開之前,手卻再度被對方一把拉過去。

男人手握著她右手手腕,力氣大得掙脫不掉。

她被迫再次回身去看他。

視線掠過對方下壓的帽檐,黑色外套長長的衣袖,被她咬過的手虎口冒著殷色,沒被咬過的手掌背纏了一圈繃帶,牢牢包裹著。

他受傷了……?

錄節目的時候還好好的。

她告訴自己,不光是受傷,就連他的死活也跟她沒有半分錢的關系。

可是沒忍住話脫口而出。

“手…怎麽了?”薛思婉頓了下,忽略掉她自己聲線裏不可抑的哽。

對方似乎並沒有好好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瞥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胡謅:“被狗咬了。”

她吸了口氣,幹脆不聽他的回答,擡手,很輕地碰一碰他繃帶的外沿,聲音低得自己都快要聽不見:“還疼嗎?”

梁亦辭說疼,比你咬得還疼。

話音落下看見她眼圈猛地發紅,突然就後悔起來。

“怎麽弄的……?”她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梁亦辭悶聲答:“撞到了。”

“撞到?在哪裏,撞到的?”薛思婉接著問。

梁亦辭斂眉,頓一頓,方才不大情願地開口:“我把三樓露台的玻璃砸碎了。”

三樓露台的玻璃。

那天晚上。

所以……?

所以才突然就走嗎。

薛思婉幾乎下一句就要像所有帶著撒嬌意味埋怨男友的女孩子一樣脫口而出問他那為什麽後來不聯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