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可我只有一個薛典典”

他們緊挨著。

這樣近的距離, 擡眼能窺見男人側頸深褐色的痣,跟下頜骨骼分明緊繃的線。

男人浪蕩的話沿著呼出的氣鉆進她的耳廓裏。

懲罰似的問她,“不是愛抽麽”。

說話的時候。

他跟她唇齒上沾染著相同的煙氣。

生疏而又曖昧。

兩個人很近, 又很遠。

隔著無以言說的, 怪異的距離。

一切來得讓薛思婉始料未及。

推開眼前人的時候,他修長的手還掐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間,掌心溫度透過薄薄的睡衣讓她腰上的肌膚灼痛發麻。

薛思婉不單推開梁亦辭, 還奪回被他掠走的煙。

遠方天幕沉成不夠愴俗的深藍, 天邊吹下來深藍的風挾持著她手上嗆人的煙進到她明澈的眼睛裏。

兩眼被煙嗆得紅痛酸澀,泛著不爭氣的淚意。

她別開眼,頓了一瞬又仰起頭, 一錯不錯地仰視眼前的男人。

瘦了一些,眼睛晦澀一些, 頭發比以前長染成醇濃的深咖,依舊奪目逼人, 讓人瘋狂讓人覬覦讓人百爪撓心的魔力不減當年。

薛思婉搶在自己眼裏氤氳起模糊的水澤前開口:“你幹什麽。”

“梁亦辭, ”她不易覺察地哽了下,重逢後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你幹什麽。”

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的。

男人臉上渾透了的笑意被收斂起。

換成緊皺的眉跟微眯的眼,沉著聲反問回來:“你說呢。”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毫不避諱地看她, 四目交接, 勾起張牙舞爪意圖交融的虛無火焰。

薛思婉終於敗落地別開眼,冷笑了聲。

用她現在所能聽起來最平淡無波的聲線說:“你對所有前女友, 不, 所有, 曖昧過的對象都是這樣嗎?”

她胸前的衣領被風吹得來回在前襟跟鎖骨兩頭拍打, 梁亦辭有一瞬間失神,回過神來險些被她氣到發笑。

“你呢。”他收起晦暗的目光,很沉地嗤笑一聲,“原來你不單有阿辭,還有阿衡阿揚,還有……他媽的陳老師。”

他這樣講。

薛思婉猛地就想起他身邊從來絡繹不絕從來吵嚷圍繞的鶯鶯燕燕。

橫著一口氣在心口,她忍不住一字一句反唇相譏:“比不上你,要我來數數嗎,舞蹈系的林木子,數學系的程菁……放下大小姐身段追你的夏歆,第一天認識就到房間給你送飯的鄧柔清,你身邊的女孩來來去去,從來多不勝數,不是嗎。”

薛思婉只是其中的,微不足道的一個,不是嗎。

她這樣問他,也問自己。

她依舊跟往日一樣緩慢的語速,語調卻失了柔和。

話帶了刀,刀刀刺出血。

帶刀的是她的話,刺出的,卻還是她的血。

他被氣得發笑,語調低而澀:“你覺得她們對我很重要麽,名字都記得這麽清。”

“我不該記得清嗎,”她今晚像全身生了刺,不復溫柔,“你可以有林木子,可以有程菁,我當然也可以有阿揚,可以有陳老師。”

“……”

這次他不再回答。

然後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你當然可以有。”後來他在這個問題上宣告投降。

薛思婉卻毫無勝利的喜悅。

又是沉默。

窒息一樣的死寂。

好久好久,呼嘯的風聲裏,她聽到男人低沉的輕喃。

“可我只有一個薛典典。”

……

“你喝醉了。”

她看過去,是醉了,醉得眼眶發紅。

不是醉了,怎麽說出這樣的醉話。

“醉了。”梁亦辭自嘲似的重復一聲,下一句順了她的意轉掉話題,“薛思婉,你夠清醒。”

……

夠清醒嗎。

她如果清醒,就不會出現在這裏。

如果清醒,就不會單顧著說話忘了手上還燃燒的煙,更不會被爬上手指的火燒到還愣愣地捏著煙嘴。

直到煙嘴被搶過丟掉,火熄滅在積水的露台上。

她從露台離開前甩開了對方拉著她的手。

走之前只撂下一句話:“梁亦辭,其實我跟你,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所以,我們都沒必要冷嘲熱諷,不是嗎。”

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所以也不需要冷嘲熱諷。

她不知道這樣,算不算他說的清醒。

薛思婉從三樓的露台離開得太快,興許是腳步落在舊式鐵質樓梯發出的噪聲有些大,蓋住了其他聲響,她一路快步停也未停。

三樓露台上年輕男人收回看向樓梯口的沉鷙的目光。

掌中被燒紅的皮膚被緊攥進拳心,他吸一口氣,猛地揮向一邊。

一陣劇烈碎裂的聲響。

他覺得。

快要失控了。

/

民宿一樓。

薛思婉放輕動作打開一樓房門之前,看到門縫裏洇出空洞洞的黑色。

沒有開燈,萬籟俱寂。

她推門進去剛坐床邊,差點兒被突然打開的燈閃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