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命運是不是從這裏,已經注定好

頂著斜風驟雨穿過長長的屋檐, 薛思婉孤身一人回了化妝間。

周小檬不知去向,她從堆放服裝的角落裏找到了個半新不舊的電吹風,風速和熱度開到最大, 機械地從頭到腳地吹。

剛剛的一切發生得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幻夢, 她是夢到中途被現實叫醒的人。出了夢境抱著空蕩蕩的心臟和軀殼,久久回不過神。

吹風機的風很熱,她稍一遲疑, 熱風就將右邊脖頸灼燙發疼。

薛思婉吸一口氣, 好像後知後覺地,找回一點清明。

幾分鐘前的情形在腦海裏反復翻騰。

“薛思婉。”

“跟我私奔。”

“……”

薛思婉給電吹風移動了個位置。

她吸一口氣,很認真地在心裏算了算。

他們重逢, 到現在不過一個月。

兩個人說的話加起來統共不超過十句。

剛剛她以為他在問她敢不敢跟他私奔。

她好像真的瘋了。

私奔。

她輕搖著頭很低地笑一聲。

多曖昧的詞匯。

他說出那幾個字的時候。

多輕率,多輕浮, 多隨意。

可是,她在想, 這絕對是梁亦辭能做出的事。

從16歲見過那個在破舊拉面館裏, 不顧眾人的眼光,唯一幫助她的穿草綠色夏季校服的少年起,她就知道。

張揚恣肆是他的底色。

梁亦辭擁有著,她一生不敢奢想的,自由的靈魂。

他永遠年輕他是最浪蕩無羈的少年。

她一直都知道, 他的自由他的坦蕩讓她翹首仰望讓他萬丈光芒。

可是比這讓薛思婉更清楚的是, 薛思婉從來不是一個浪蕩瀟灑,不計後果的人。

她是卑微, 懦弱, 怯怯偷生的人。

跟他恰好相反。

渺小如她, 能夠被他的萬丈光芒照亮, 同樣也會被他的光芒灼傷。

也許剛剛,也許她一直以來,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隨口的玩笑、一場風月交歡的遊戲、一段談與不談無足輕重的感情……

等他膩了,煩了。

又可以像八年前無牽無掛一走了之。

他走了,一聲不響地走了。幹幹凈凈地走了。

她可能,又要用更久的時間來療傷。

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

或許,只有夏歆那樣從小在萬千寵愛下長大的女孩才有勇氣和底氣在他面前那樣直白、銳利。

而她呢。

她就像是言情小說裏的女配角,可悲又可憐的跳梁小醜。

也許人生的後半程就只是故事裏一筆帶過的——看著擁有一切的男女主角幸福美滿,而自己抱憾終身。

薛思婉關掉運行許久的吹風機,手腕被吹風機的重量壓得隱隱酸疼。

她突然就想起過去的時候也曾經無數次她被他的光芒刺痛。

想起曾經也不知死活地想跟著他一起活得張揚熱烈。

卻在最後悲哀地發現,她做跟他同樣的事,卻只有她自己得到無法收場的結局。

過去的記憶突然之間就如同洪水傾注,堤壩瞬息間打開了閘門。

一下子從二〇二二年,回到狼狽的二〇一四年。

他們在宜大重逢的第二次見面,她就見到他無畏的,瘋狂的,脾氣上來不計後果的一面。

其實從那往後她見過很多次那樣的他,也許上天早就知道他們並不合適,所以一次一次地試圖提醒。

可惜她那時候陷得,很深了。

什麽也聽不進去。

/

二〇一四年那個狼狽的夏天發生了太多事。

之前撞見梁亦辭跟女朋友分手之後,薛思婉沒再遇見過他。

她倒是也沒怎麽掛心,照舊上課,照舊復習,也照舊打自己的工。

她跟他原本就生活在兩個全然不同的平行世界。

能夠因緣際會短暫相交過兩次,已經算是命運刻意安排的巧合了。

之前姜卉卉還熱衷講一些關於梁亦辭的八卦。

不過他跟女朋友分手之後,好像連八卦狂魔姜卉卉也沒什麽新的八卦。只是時不時炒點兒以前傳聞的冷飯,說梁亦辭膽子大又講義氣,高中的時候就為了好兄弟跟人賭命賽車,少爺那天開著兄弟的破桑塔納愣是給對方那保時捷輪子都幹廢了。

薛思婉聽過之後淡淡笑笑。

覺得這種傳聞言過其實。

可是又好像跟她記憶裏的桀驁少年有幾分相合。

……

那年7月中旬正是滬市暑意最盛的時候。

一整個期末周,薛思婉都在炎炎夏日中瘋狂打工瘋狂復習忙得不可開交。

薛思婉知道有一些人在背後議論過她。

有人說她家裏窮,有人說她臉不可能原生長成這樣肯定是去do過現在瘋狂賺錢還do臉錢呢。

更不好聽的話還有不少,有次同班同學到她工作的咖啡廳買咖啡,出門的時候忘記拿吸管,她追出去的時候她們正好說到覺得她這麽缺錢幹脆找個富二代包了不是來錢更快,跟人睡幾覺的事兒,反正想泡她的有錢人不少,哪兒用得著這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