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鹿園還記得明照給他彈這首韻律時的樣子。

那天很晚了, 四下寂靜,月亮懸垂。

他個性孤僻,常常一個人躲在練習室的角落, 重復練習舞蹈動作。

他長得不夠好看,粉絲也不多,所以也不太自信,沒什麽人願意跟他親近。

明照卻很自然地抱了把吉他,盤腿坐在他身邊。

明照背靠著光滑鏡面,仰頭, 後腦勺抵在鏡子上,笑盈盈看著他:“你rap唱得真好,我不會,教教我唄。”

林鹿園停下手裏的動作, 驚訝地看向明照。

這時候,明照已經是人氣第一了, 他根本不用改變什麽,只要站在鏡頭前露臉給粉絲看,就能順利出道。

林鹿園從沒想過明照會向他請教。

他立刻局促道:“我也一般。”

可這句話剛說出來,他又覺得自己太虛偽了,因為他的rap確實挺出眾的,也拿過國際上的獎項,在明照面前這麽說,有點像藏私。

明照卻沒他想的這麽多,反而坦蕩承認:“比我強多啦。”

林鹿園望著明照的眼睛,只覺得人跟人的差距真的好大, 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眼睛,笑起來會讓人覺得心裏暖融融的。

於是他也坐下來, 靠著鏡子,在明照身邊,認認真真講他對rap的理解。

明照學的也很認真,跟著他給的節奏練習。

同為搞藝術的,共同語言自然很多,林鹿園從沒跟誰說過這麽多話,到最後倆人都口幹舌燥,一邊清嗓子一邊猛灌水。

休息了一會兒,明照說:“我昨晚突然有了靈感,寫了段音樂,你聽聽看好不好聽。”

林鹿園坐直身子,側耳傾聽。

明照抱起吉他,手指輕輕拂過琴鍵,他低頭找了下位置,彈出了第一個音符。

琴弦顫抖,伴奏緩緩流出,明照隨著韻律輕輕哼唱,沒有歌詞,只是哼唱。

空曠的練習室裏,緊閉門窗,倆個年輕人坐在角落,琴聲輕悅,哼唱悠揚,聲音在室內回蕩,觸碰墻壁,觸碰鏡面,觸碰燈光,也觸碰耳膜和皮膚。

直至弦聲戛然而止,林鹿園回神,不解問:“怎麽沒了?”

明照莞爾,不好意思地聳聳肩:“就寫了副歌,沒靈感了。”

“挺好聽的,那你快點寫出來。”林鹿園有些可惜,他真的覺得好聽。

明照很有創作天賦,只不過他們的選拔不注重原創性,所以明照也沒機會展示。

明照點頭,轉而暢想道:“現在太忙了,等比賽結束吧,我寫出來,你幫我和rap,到時候我們組合可以一起表演。”

林鹿園害羞:“我還不一定能出道呢。”

明照拍了拍他的膝蓋,一臉真摯:“你肯定能啊。”

那麽篤定又自然的語氣,讓林鹿園也熱血沸騰起來。

原來明照已經開始醞釀他們出道以後的事了,五個人一起寫歌,創作,表演,一起站在舞台上迎接粉絲的歡呼,一起面對未知的驚喜和挑戰。

真好啊,好像夢想都觸手可及。

那天後,林鹿園每每做夢,都能夢到出道夜的場景,在他心裏,明照自然是當之無愧的C位。

後來,就如明照所說,他真的出道了。

可他再沒能聽到那首未完成的歌,沒能看到那個說好跟他一起組合的人。

他瞞著公司,瞞著寧衾,瞞著秦淩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聯系明照,看自己能不能提供微毫的幫助。

可明照不見他,也不回消息。

那時候,黑粉已經開扒明照的朋友圈和私人關系網,並想要通過明照身邊人的行為來佐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明照就是表裏不一欺騙粉絲的人。

夕斕傳媒要求他們和明照切斷聯系,保持距離,不要引火上身。

林鹿園知道,明照不想牽連他。

時至今日,他才終於聽到了完整的歌。

原來這首歌叫做《沼澤深處》,原來明照把它完成得這麽好。

林鹿園眼前逐漸模糊,耳中聽來的每一個音符,都能刺痛他心底柔軟處。

他突然覺得很委屈,委屈這兩年被篡改的命運和夢想,委屈無法傾訴的想念和不甘,委屈壓抑在嗓子裏的咒罵怒吼,委屈因卑微渺小無法挺身而出的苦痛。

但他知道,明照比他更委屈。

舞台上光怪陸離,色彩斑駁,明照站在燈光中央,身影被淚水包裹。

他依舊那麽耀眼奪目,汙名帶走了他所有榮耀,卻帶不走獨一無二的魅力。

空氣中,幹冰緩緩升華,細碎灰塵翻轉上揚。

觀眾席燈牌熄滅,如黑夜中醞釀巨浪的深海,只有舞台是希望的燈塔,就只有他,是燈光所及。

光絲纏繞在他的指尖,瑩亮的汗珠掛在頎長白皙的脖頸,微涼的溫度沖撞著灼熱的音符,他舉手投足都讓人忍不住屏息注視,舞台上的一切,都是臣服的跟從。

一曲結束,明照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