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明照沒化妝, 臉上還有明晰的口罩勒痕,他撥弄開頭發,隨手用黑夾子別了一下, 頭發就順從地收攏垂下。

擠牙膏時,他眼瞼一垂一擡,清透黑亮的瞳仁在鏡前露出一瞬,又很快被濃密的睫毛虛掩起來。

因為清瘦,明照下顎的輪廓很清晰,但因五官長得過於精致, 頜骨並不顯得淩厲,反倒恰好中和了這個年紀該有的嬰兒肥。

他將牙刷遞到水龍頭下,擰開細流,沖洗潤濕。

燈光是柔軟的乳白, 不刺目,不清冷, 在淡黃色壁紙的陪襯下,光暈就如柳絮,無聲無息垂浮。

這樣細膩的光,落在明照伸出的手臂上,將表帶留下的紅印,搬運東西落下的淤青照耀的無處遁形。

一紅一青稍顯突兀,但其余各處,又白皙幹凈。

他也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類型,小臂如此緊實流暢,一看就是經常運動練出的肌肉。

纖細的水流滴滴答答砸在瑩白水池中, 砸碎剔透光暈,留下一片蕩漾光片。

這是一張哪怕懷揣著滔天惡意也無法說醜陋的臉, 如流嵐穿過崎嶇崖床,用棉白雲縷纏繞石鋒,又像夕陽撲覆溝澗,把余光照盡泥濘苔蘚。

這副長相,擁有輕而易舉獲得信賴和偏愛的力量。

好像不需要做什麽,自有人將一切圓滿送到眼前。

項目組長說,進了娛樂圈,別以為賣賣臉就能吸粉。

如果是這張臉呢?

面前每一幀畫面,對賀塵煙來說都過於殘忍。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感。

一種本以為自己是主角,到頭來卻發現淪為配角的危機感。

他不短不長的人生中還從未遇到這種挫敗,在看到明照的一瞬間,失落感幾乎壓垮了他。

他怎麽也想不出,在對方能寫出《沼澤深處》,還長著這樣一張臉的前提下,自己該怎麽贏。

賀塵煙的手臂抽動了兩下,青筋暴起,垂下的手掌積血發紫,像個粗糙的饅頭。

他臉上還剩大半未刮凈的胡須,因為基因遺傳,他的毛孔格外粗大,胡須旺盛,需要很厚的粉底才能蓋住,如今素面朝天,半點沒有星味。

他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突然有種想要逃命的沖動。

真的要等到揭曉那一刻嗎?

自己會淪為毫不起眼的陪襯吧。

現在想想,粉絲口無遮攔地噴臟實屬可笑,對步履不停長相的嘲諷和羞辱,仿佛拳頭打在棉花裏,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傷害。

賀塵煙忍不住用余光一看再看,他突然覺得步履不停有些眼熟,但又實實在在想不起哪裏眼熟。

如果娛樂圈早就有這號人物,恐怕會有更多人體會到他的無力和沮喪,就像自以為老天爺賞了自己一口飯,結果一轉頭,發現老天爺送給別人一套滿漢全席。

他並不知道,這樣的感受,秦淩在兩年前已經體會過了。

賀塵煙扭開臉,背對著明照,刮胡刀胡亂推了幾下,快速沖掉泡沫,捧起水,狠狠揉了揉太陽穴。

節目組甚至屏蔽了宿舍區的信號,他根本無法聯系外界。

而經紀人已經制定了大致的營銷方案,打算讓他踩著步履不停上位。

現在看來,方案完全錯了,說不定到最後還要反噬他自己。

除非。

步履不停在節目中出了岔子。

明照全然沒有注意到賀塵煙的目光,他單手撐著水池,將電動牙刷塞進嘴裏,腦子裏想的全是錄制時要表演的節目。

《沼澤深處》算是步履不停這個ID的代表作,這首歌在Y站和甜橙FM甚至比他還要紅,從任何角度來說,他都該表演這首歌。

但。

雖然評委只邀請了秦淩,可節目錄制第一期,MJC的五人會全部到場,給節目造勢。

這個組合是寧衾一手捧起來的,哪怕合約結束,但圈子裏人脈大過天,其他人也該來投桃報李。

而《沼澤深處》的副歌韻律,明照曾經彈給林鹿園聽過。

只要他表演這首歌,林鹿園就一定認得出來。

為了防止給分不公,選手的身份對評委也是保密的,就連秦淩也不知道明照來參加《面具之下》。

林鹿園,會和秦淩說嗎?

明照吐掉口中的泡沫,又灌了幾口清水漱口。

他順手擠了坨洗面奶,還不等揉開,廣播再次響起——

“觀眾正在有序離場休息,請各位選手不要離開宿舍區。”

節目錄制,當然是有現場觀眾的。

因為秦淩遲到,導致觀眾們已經在錄制場館等待了六個小時。

節目組不得已,只得放觀眾離場,外出吃飯活動。

觀眾人多,節目組雖然已經把住宿區與錄制區隔開,但還是怕觀眾中混有狗仔,所以只能不許選手露面。

明照倒是無所謂,選秀綜藝,晝夜顛倒錄制是常有的事,畢竟要協調那麽多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