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郎?

龔拓心裏念著這兩個字,也就想起很久之前。那時候無雙還小,跟他沒有多少時日,他帶她出去,為了方便就讓她稱呼自己為阿郎。她的嗓音好聽,叫著“阿郎”更是順耳的很,他喜歡聽,便準她這樣喚他。

後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她再沒這樣叫過他,而且越發的謹慎規矩。久了,他也就忘了。

現在這樣抱著,心緒平靜下來,他才察覺懷裏的人不對勁兒,渾身燙得厲害。

無雙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時冷時熱,感覺自己的骨頭在一點點碎掉。後來,嘴裏被強行塞進什麽,是藥丸。

“娘,我不吃……”她下意識用舌尖往外推,下一瞬被捂上嘴巴。

須臾,一道聲音冷冷的帶著警告:“敢吐出來,舌頭拔掉。”

即使人整個陷在混沌中,可那個聲音無雙已經刻進骨頭裏,永遠也忘不掉。她沒再動彈看,嘴裏蔓延著苦澀,藥丸緩緩融化。

龔拓坐在床邊,目睹著這一切。

一開始,他喂給她的藥丸,她抗拒著。然而他只用一句話,她原本無力的身子僵住,隨後試到她咬開了藥丸。

“看,聽話就會少受不少罪。”他撫著她的頭頂,滿意與這種順從。

後面,重新熄了燈。

無雙吃了藥,身上發汗熱起來。身後的人還沒離去,後面也躺來床上,從後面摟住她,貼合在一起。

“你想回去,”龔拓看著黑暗中的帳頂,話習慣的到了一半頓住,“可以回去兩日,屆時,我派人跟著。”

祭奠雙親,也是該做的。

無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過晌。

這一病,身體裏的力氣全被抽走。想著應該吃些東西補補,可看著又什麽也吃不下,哪怕是平時自己喜歡的花生酥。

她猶記得一件事,那就是龔拓松口,準她離府。一場病換來這個,也算劃算罷。

好容易挨著喝了碗清粥,剛擱下碗,安亭院了來了人。

是個男子,一身利索暗色勁裝,走路鏗鏘有力,正是龔拓身邊的隨從,郁清。

郁清送來一個小盒,在院中交到嬋兒手裏,說是龔拓讓送來的,叮囑無雙一定服下內中的藥。

無雙披著厚衣,站在門邊道了聲謝:“世子在宮中?”

“世子此時在城郊的牛頭崗。”郁清回道。

“牛頭崗?”嬋兒輕呼一聲,一臉驚詫,“那些染病的人不都在那兒?”

郁清瞅了眼這個面生的小丫頭,點頭:“是。”

果然是回京處理疫病這件事,難怪龔拓回京後很忙。這樣的事著實不好辦,那麽多人要控制住不容易。

無雙想起了當年家鄉的大水,大災過後一片混亂,為了生存,人什麽都幹得出來。當時的她,被母親剪了頭發,臉上抹上灰,扮作一個瘦小的男童。

相對於外面的混亂,民不聊生,伯府的高墻內一片安定。

家仆們開始到處布置,迎接三日後伯夫人宋氏的生辰,向陽院熱鬧得不行。

無雙是病了,可她不是主子,該做什麽還要去做。

等到身上有了些力氣,她便前往向陽院。就這兩三日內,她該出府了。

剛進去向陽院的院門,從正房傳出一聲怒吼。

無雙停步,一旁的龔妙菡趕緊拉著她到了一旁的抄手遊廊。

“無雙,你別進去。”小姑娘小聲提醒,小手緊抓著無雙的袖口。

屋裏的斥責聲斷斷續續傳出來,無雙看了眼,隨後放低腰身:“伯爺為何發這麽大火?”

恩遠伯龔文柏很少來向陽院,內宅還是要主母打理,與宋夫人表面上維持著尊重。如今正逢籌備生辰,卻在這邊發如此大火,著實奇怪。

“是大哥,”龔妙菡搖搖頭,小嘴一撇,“他的狗嚇到舒容表姐,把父親氣到了。”

無雙哦了聲,龔妙菡口中的大哥,指的是陳姨娘的兒子龔敦。至於龔拓,龔妙菡向來親熱,總會叫哥。

再看,正房棉簾被狠狠甩開,恩遠伯黑著臉走出來,後面跟著垂頭喪氣的龔敦,仔細瞧,臉上還有道掌印。龔文柏的孩子多,平日裏也不太管教,如今下這樣的手,定然是龔敦做了什麽。

後院裏事兒多,恩遠伯又喜歡女色,人不上進吃著老本,是以,伯府的名聲才不太好聽。是後來龔拓從邊城回來,身上背著功,這才有一點起色。

龔家父子離開後,棉簾再次掀開,這次出來的是宋夫人和回來探親的龔家姑母。龔家姑母臉色不虞,宋夫人一旁陪著紓解。

“嫂子,你看她教的兒子,如此混賬。”龔氏啐了一口,看起來氣得厲害。

宋夫人臉上陪著笑:“舒容沒事就好,回頭我讓人把那只狗打死。這樣,你和舒容在家裏再住段時日。”

“還能怎麽辦?”龔氏嘆了口氣,目光往對面廊下一掃,“嫂子,今日這事兒你可得記著,這賤婢出身的人呐,始終是不行,內裏和咱貴籍差太多。就算是生了孩子,骨子裏帶著的險惡,是去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