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兵在背風的地方點了堆柴火,從車上拿下來一個泡了枸杞的塑料瓶,還剩下半瓶,笑呵呵地說:“條件不行,沒酒。”

“有酒也不能喝啊,開車呢還。”另一個老兵說:“你那眼是怎麽瞎的又忘了,還有那胳膊怎麽折的,也忘了?”

老兵沒接話,喊了琮玉一聲:“小姑娘,來烤火。”

琮玉擦擦鼻子,走到跟前。

陳既聽到前一句話,擡起頭:“眼和胳膊怎麽了?”

老兵擺擺手:“你聽他瞎說,哪瞎了?只是看不清了,胳膊也還好著。”說著晃了晃手腕:“翻車而已,胳膊骨頭錯位,也沒折。眼是在雪地等待救援時間太長,傷著了。”

陳既皺眉問:“什麽時候的事?”

“嗐,早不記得了。小事。”

另一個老兵替他說:“就你們走後第二年,那年環境好像特別差,這條走了幾千遍的路突然艱險了。”

一陣沉默,數米內只剩下風聲和火苗子噼裏啪啦的聲。

“也沒事,當兵是為什麽?就為了讓別人安穩點,那讓別人安穩過日子,苦時候不就留給自己了,哈哈——”

“還記得光子嗎?就那個特崇拜你的,你光膀子練意志,他學你,結果病了一個禮拜的不靠譜的,復員後寫開詩了。”

“對對,他還寫了你呢,寫了老陸……”

琮玉突然停下了拿小棍兒扒拉火堆的動作,但沒擡頭。

陳既余光捕捉到了。

老兵話沒說完,旁邊人扯了他袖子一下,他想起什麽似的,不說了:“烤火烤火,你們餓不餓啊,我車上還有方便面和我媳婦兒給我烤的琵琶腿。”

另一個老兵順著他的話,繼續轉移話題:“趕緊拿出來啊!等什麽!”

老兵起身去拿,一直不作聲的老兵嘆起了氣:“新兵一茬又一茬,平原的小夥子都有抱負,但沒西北人抗風雪的身子骨,十□□到邊防,凍兩天就嚷嚷要回去。”

“是這樣,別說有你們那時候趴雪地端著槍一待就是一天的氣魄,能不嫌做飯麻煩、辛苦都不容易。還敏感呢,班長說兩句就臉酸。”

“和平年代嘛,誰吃苦啊。”

“主要現在也不苦啊,從團裏到幾個哨所,營區室內溫度跟樓房差不多了,還給配備的籃球框、台球案子,齊全著呢。像你們阿庫勒我們還能把車開到山腳,莫金山都是直升機運輸物資,要什麽給什麽,你們那時候哪有啊。”

“嗯,也就執勤、巡邏、訓練的時候辛苦了,但你幹得就是這個啊,你哪能怕苦呢,對不對?”

吐槽完了也會說句公正話:“不過有事的時候真敢上,這點倒是值得誇獎。”

“嗐,也許是我經歷過你們這麽強的隊伍,覺得不脫層皮就不能說自己是邊防的兵。”

“那叫什麽?由奢入儉難對不?”

“哈哈哈,差不多這麽個意思。”老兵的自娛自樂仿佛是種天賦。

“現在的這個胡營長也是雷厲風行,有本事著呢,但可能是高原只有環境惡劣這一個需要克服的問題,不需要戰士去搏命,胡營長就老是鐵拳打在棉花山,使不上勁。”

琮玉朝他們看了一眼,他們手上、臉上都是凍瘡,不是這兒裂就是那兒爆,居然輕飄飄地說環境惡劣是小問題。

“我聽我師父說,這麽多年,咱們這邊防線要塞,就陸營長手底下那波兵個個都拎得出來。”

突然提到陸岱川,另一人瞬間低頭,不再言語了。

拿方便面的老兵回來,見狀,心下了然,坐下來,也不免嘆氣:“既哥你別嫌我們話太多,真的是一見你,過去那些事就在腦子裏炸開鍋了。”

另一個老兵點點頭:“我就說,車開得好好的怎麽突然故障了。”

“是啊,本來老劉讓我們先走,我們不放心,想著一塊兒出來就一塊兒抵達嘛,就留下一起等救援了。沒想到手機沒了電,正不知道怎麽辦,撞見了你們,這可能就是冥冥當中的安排?安排我們再見面。”

老兵呵呵地笑:“不聊這些了,明天有雪,你們要是走老國道進入無人區,可能會碰上同志盤查,那邊現在不讓走了,得繞。當然也可能碰不著。”

陳既說:“繞就遠了。”

“嗐,替你操什麽心,你不比我們幾個沒用的、開車的有本事?”老兵笑著扭頭看了眼陳既那輛車:“另一個姑娘好像有點內向。”

琮玉說:“她睡著了。”

“別睡冷了就好。”老兵搓搓手,放在火上烤的雙手傷痕累累:“小姑娘還知道汽車兵這個兵種啊?”

“我還知道你們三個一個叫次捷達瓦,一個叫哈熱買提,一個叫李勝赴。”琮玉拿著小棍兒扒拉著火堆,不經心。

三個人十分驚訝。

陳既早料到這一幕,他一直想管束她,但一直失敗,她太有主意,她總是目標明確且願意付出代價,也總能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