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女孩眼底清澈, 語氣平和,以一種平等的態度與他在對話。

她望著他,很認真, 也很有耐心在等他的答案。

剛被酒精處理過的傷口泛著疼,但卻不及心裏的痛感重。

感激是感激, 愛是愛, 他怎麽會不懂。

梁思思這句話, 間接說明了當初她跟他在一起,不是因為感激, 而是出於愛。而現在,她的拒絕也很明顯,她感激他,但沒有愛。

易淮川黑沉沉的目光輕輕動了下,他點頭, 給出一個字的答案:“懂。”

是他不珍惜, 將最愛他的女孩弄丟了, 現在他正在經歷她曾經經歷的一切,試圖一點一點挽回她的心, 重新找回她。

所以無論過程多曲折,他又要被拒絕多少次,他都不會放棄。

他想要像一個正常的男人去懂她,去尊重她,去愛她,而非當初他自以為是的做法。

思及此,他用深沉的目光回視她, 補了一句:“我對你不是感激。”

他說這話時,語氣也挺平和的, 沒有刻意強調,像是只簡單交流對話。

但他突然而至的表白,卻叫梁思思愣了片刻。

易淮川這人,驕傲深沉,冷漠無情,更重要的是沉默寡言。

他們在一起四年,他對她什麽感覺,他從不曾說一次,哪怕是虛情假意或騙她。

現在他依然不會把“我愛你”宣之於口,卻懂得了怎麽委婉表達內心感情。

比如當初在爺爺海葬的路上,她告訴他沒必要不甘心她的離開,他給的答案是——不是不甘心。

那是什麽?

是因為愛,才舍不得她離開。

再如現在,他告知他感激是感激,愛是愛,要分清。他給的回復是——我對你不是感激。

換言之,我愛你。

梁思思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她沒再說話。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這樣,你說或者不說,對方都能懂。

以前,她覺得與易淮川總在兩個世界,他永遠感觸不到她的內心,而她也無法觸探他的世界,兩人相處起來特別累。

此時此刻,她忽然萌生出一種,易淮川已經將她看透的感覺。

梁思思坐在長椅上沒動,易淮川也沒再說話,兩人靜靜待在同一空間,卻不如當初那般難熬。

他斂起了強勢,而她也不再卑微,兩人共處忽然有了一種對等與平和。

醫生去而復返,還帶了一個護士,帶易淮川去大廳掛針。

梁思思陪同。

“水沒了在服務台喊我一聲。”護士示意門口的服務台,沖梁思思道。

梁思思點頭致意:“謝謝護士。”

輸液大廳好幾排位置,都是家人陪著掛水的,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挺雜鬧的。

梁思思整理了下口罩,又將帽檐壓低了些,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易淮川坐在他隔壁位置掛水,將她的一舉一動清晰納入眼底。

“我不想你去娛樂圈,就是怕這些。”他望著她,輕啟薄唇。

大廳的燈並未全部亮起,他們選的位置恰好有些昏暗,他的聲音也不高,只夠兩人聽見。

梁思思一怔。

易淮川的話並不詳盡,甚至點到為止,但她還是清楚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他母親去世的心結,爺爺當初跟她說過一回,她心疼他的遭遇,也理解他的行為。

當初,因為他們信息錯位,加上他的自以為是,讓彼此誤會越來越深。

能從爺爺那聽到真相,與她來說便足夠了,足夠她與過去的自己和解,也足夠她用平和的心來面對如今的易淮川。

只是……

她萬萬沒想過,有一天她能親耳從易淮川口中聽到解釋。

梁思思擡眸看他,昏暗的燈光下,男人戴著銀邊眼鏡,哪怕袖口被剪去一截,也無法抹去他矜貴氣質的一分。

他還是當初的他,但又有哪裏不一樣了。

好像話多了些,知道表達現在,也試圖解釋曾經。也沒有了往日的強勢,看她的目光柔和深情,還多了些小心翼翼。

梁思思的手指微微蜷了下。

“我知道。”她垂眸,不再看他,同樣坦言相告,“爺爺跟我說過你媽媽的事。”

不遠處,有病人與家屬交流的聲音,有陪伴者打遊戲、刷視頻的聲音,還有小孩子吵吵鬧鬧的聲音。

他們安於一隅,低聲談話,融成他們其中的一員。

在這裏,沒有易氏集團的總裁,也沒有突然躥紅的明星,他們好似一對普普通通的病人與家屬,褪去光環與身份,只余真心和坦誠。

“那天你走之後,爺爺也找我談了一回話。”

梁思思擡眸。

易淮川用平靜的目光回視她,繼續:“他問我當初為什麽說想跟你結婚。”

那件事,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因為易淮川對沈之翰說:“放在身邊更安全。”

盡管過去這麽久,再憶起那個曾經,梁思思還是覺得心口泛著輕微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