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淪陷

段融的聲音如蛇一樣鉆進沈半夏心裏,她明明沒有喝酒,現在卻好像醉了,腦袋有長達五秒鐘的眩暈。

段融說完,已經直起身,視線移開落向前方,腳步往前走。

與她擦身而過的那秒,兩個字又朝她落:“過來。”

勞藝的注意力放到了沈半夏身上。

在意識到段融跟這個女孩認識後,一股敵意立即生長出來。

但其實沈半夏對段融來說,不過是個有過幾面之緣的陌生人而已,七年前發生的那些事,他應該早就不記得,也從沒有把她跟那個總是戴著口罩的小女孩聯系起來。

沈半夏也從不打算說。

說了又有什麽用呢,難道段融就能因為她在暗戀著他的這件事,而回饋給她同等的喜歡嗎?

不可能。

段融心裏,應該只有在他高中時期,與他傳過一段轟轟烈烈緋聞的萬珂。

那個漂亮到滿含攻擊性,嫵媚到全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性感又招人的女生。

喜歡的是那種類型。

與沈半夏完全南轅北轍。

跟在段融身後走出了“迷路”,刺耳的電音消失,燥熱的空氣迎面撲來。

段融停下步子,她也停下步子。覺得兩個人應該就要在這裏分開了,她說一句再見,他回一句再見,或者什麽都不回,兩個人就這麽分道揚鑣。

到此為止的交情了。

段融回過身,看她。

她擡頭,也看他。兩秒後,臉上露出個掩飾的自我保護的笑:“謝段先生關心,那我就先回家了。”

她轉身離開。

“沈半夏。”段融把她叫住。

她停步,回身。夜風吹過來,吹起她額上劉海,臉龐柔軟碎發,也吹起她墨綠色的一條百褶短裙。微微飄起的裙角下,兩條腿細瘦又直,線條勻稱,皮膚白到發光。

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身材嬌小瘦弱,長相清純無害。一雙眼睛很大,眼珠是琥珀色,睫毛卷翹又長。

不同於前兩次的打扮,她今天的穿戴倒是很襯她的氣質,幹幹凈凈的學生模樣,身上有股與生俱來的書卷氣。不說話的時候乖巧溫柔,明明沒什麽表情,偏偏給人一種需要保護的易碎感,眼睛裏除了靜,還有一種破罐破摔的、對人生一切變故全盤接受的死寂般的默。

段融看她一會兒,問:“跟張俊安發展到哪一步了?”

一句十分突兀,完全不像是他會問出的話。

沈半夏的睫毛輕輕動了下,看著他,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段融是她在中學時代可望而不可即的憧憬,是她一覺醒來,再也見不到的一場夢。如今他正切切實實地站在她面前,與她隔著兩米遠的距離。七年不見,他長得更好看了些,五官更顯深邃銳利,臉上少年氣減弱,轉而被一種不動聲色的成熟籠罩著,那種成熟是迷人的,惹人遐想的。

她突然有些理解,為什麽勞藝會為了跟他睡一覺這種事鋌而走險,甚至不惜粉身碎骨,也要與這位傳聞中向來以心狠手辣聞名的商界新貴周旋。

在這時候,腦海中叮地一聲,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

七年前,她因為他身上清爽幹凈的少年氣而不知好歹地迷戀。七年後,又因為他身上這股被歲月催發出的成熟而不知不覺淪陷下來。

在他身邊,看著他,她的一顆心跳躍,瘋了一般地躁動。接著是熱和燥無孔不入地侵襲,順著血管朝全身各處流竄,最後匯集到心臟的位置。心臟只能繼續跳躍,跳得越來越快,撞出來的聲音越來越響,每一下都昭然若揭著她不可言說的少女心事。

她愛他。

仍在愛著他,喜歡他,迷戀他。這份感情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反倒越釀越濃,隨著與他的重逢而轟然盛放。酒味香飄十裏,繞得整條街都是,不管巷子有多深,那香味都能見縫插針地鉆出去。

喜歡得無可救藥。

心跳得無可救藥。

她需要緊攥起手心,咬緊牙齒,深深吸一口氣,才能掩藏掉心跳聲的萬分之一,掩藏掉眼裏滾動的情緒,裝作毫不在意地與他講話:“就是正常談戀愛啊,該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了。”

她並沒有說太多,即使被誤會也無所謂。他根本不記得她,就算記得,也根本不會在意她。對他來說,重要的人只有那個曾與他轟轟烈烈有過一段故事的萬珂,其她人,他根本沒有心思多分出一絲在乎來施舍。

既然他心裏有朱砂痣,有白月光,有未亡人,她又有什麽必要對他說清楚,迄今為止,她其實連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戀愛裏那些步驟,她一步都沒有嘗試過。

因為沒辦法去喜歡別人,腦子裏總陰魂不散地浮著他的影子。

就讓他以為她小小年紀不學好,亂談戀愛,是個只知道玩,而沒有真心的不良少女好了。